那时的璃,并未多想。毕竟,那可是时幼啊,时幼做什么,定有她的道理。
可如今,意外听到,时幼这句轻描淡写的“昨夜之事”……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璃的脑子里,迅速拼凑起各种细节,时幼昨晚的失踪,玄霁王方才的冷漠。一夜未归,直到清晨才双双出现—
—
难道……难道他们昨夜……又,又一起睡觉了?!
璃的呼吸猛地加快,觉得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扶着玉柱,强迫自己冷静,却怎么都压不下脑海里的疯狂想象。
睡都睡过了,还在这儿演什么呢。
璃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看着前方,眼见时幼老老实实地跟在玄霁王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出奇的一致,哪怕谁都没有说话,怎么看怎么像那么回事。
啧,这对小情侣,也不知道藏一藏,真是太明显了。
不过……算了,这样的独处时光,就留给他们吧。
璃这样想着,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退到阴影里。
而时幼,一直专心跟在玄霁王身后,全然不知有人在脑海中,早已为她和玄霁王,编排了出了一场惊天大戏。
时幼行走在刻意无视自己,负手前行的玄霁王身后,自己的每一步,都能恰好落在他的影子里。
玄霁王走一步,她跟一步。
他抬脚,她也抬脚。
玄霁王被她跟得不耐烦,眉心蹙起,脚步一顿。时幼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抬眼看他。
他回头,不悦道:“你为何,要跟着本王。”
时幼眼睛晶亮,认真提出疑问:“你今日,为何刻意不理我。”
二人一前一后提出疑问,却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气氛微妙地僵持了一瞬。
玄霁王眸光微沉,抬起脚,靴尖擦过地面,朝时幼步步紧逼。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他的靴尖几乎擦过她的裙摆,令时幼不得不后退,直到肩膀撞上身后的玉石廊柱,才发觉,玄霁王已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
时幼还未反应过来,玄霁王忽然双手抬起——
随着两声闷响,他的一双手,已稳稳按在时幼两侧的廊柱上。
袖口滑落,露出冷白的手腕,微微弯曲的手指骨节分明,仿佛可以轻易杀死世间的任何东西,不留任何余地。
他朝时幼俯下身,额前的碎发垂下,几乎触到她的额头。那目光冷冽,直白,还带着……
些许的不满意。
“你以为,你是谁。”玄霁王终于开口,“凭何你说什么,本王都要给予回应?”
尽管,玄霁王周身正散发着强大威压,此刻的时幼,却并未感到恐惧。
这个男人,昨夜在她怀中安睡的模样,明明是那么的无害。
他自然是强大的,这没有错,可在她眼里,玄霁王却成了一只爱咬人的小兽,锋利有余,虚张声势。
时幼抬头看他,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高兴了吗?”
玄霁王一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确实不大高兴。
只是,为何会不高兴?
他的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时幼方才的话语——
“昨夜之事……不必挂在心上,你没必要觉得尴尬,我也不会在意的。”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情,正是从那句轻飘飘的话开始,就变得莫名其妙了。
玄霁王站在那里,手指微微攥紧,又松开。
烦躁,不悦,又说不出缘由。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对劲。这样的情绪波动,这样的不冷静,近日似乎多得不成样子。
多到让他厌恶。
时幼见他许久未发一言,问道:“我能做些什么,让你开心起来么?”
她的语气柔软,眉眼间透着一点疑惑,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天真。
玄霁王更是凑近了她些许,声音冷淡,克制:“没有任何东西,能影响本王的情绪。”他着重强调“任何”二字。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将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划得清清楚楚,仿佛再多的试探和关切,都只会被这道冰冷的屏障挡回去。
可时幼,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抬眼看他:“那你……能不能陪我修行?还有九日,我就要参加比试了。”
玄霁王眼中,冷意渐升。
他垂下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像是在寻找某种蛛丝马迹——
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到犹豫、退缩,甚至是恐惧。
自然是没有的。
时幼的神情,坦然到让人意外,带着几乎无所畏惧的真诚。
这份真诚太过刺眼,刺得他胸口莫名一堵。
玄霁王眯起眼,低声道:“本王若动一指,你的生死便会尽数定下。这般渺小的你,还敢奢谈,让本王陪你修行?”
“你救活了我成千上万次,多救几次,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的确如此。
救活她这种平凡的灵魂,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要她魂魄未彻底散去,玄霁王便能将她的魂魄,强行拉回来。
因此,之所以时幼能看似无所畏惧地在千风的短刀下,死去成千上万次,并不是因她的命硬,而是因为每一次,她的死亡,都发生在玄霁王眼皮子底下。
如若哪一次他不在场,那时幼,怕是真要迈进鬼门关了。
是啊,他从未真正离开过她身边。
死了要救,活着还要管,甚至每隔几日,就要听她那些冷不丁冒出的刺人话,像块又臭又硬的木头……
这一切,实在是让玄霁王觉得可笑,可偏偏,这可笑的一切,他早已不自觉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