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到时幼根本砍不完。
那些她来不及抵挡的光刃,纷纷以极快的速度穿透她的身体。
那仿佛不是剑,而是一场无可逃避的天罚。
流光破空而下,在时幼身上种下一朵朵血花。
可尽管如此,时幼握刀的手没有放松,也没有选择逃跑。
昭琰像是终于来了兴趣,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时姑娘,你身上的伤口,多到连骨头都快露出来了。”
“疼痛会让人迟钝,会让人变慢。”
“会让人,在挥刀的瞬间,露出破绽。”
“何必呢。你就这般不怕疼?非要这般拼命?”
时幼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她忽然想起在鬼极殿的那段日子,也想起千风。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的较量,想起那些被打到再也爬不起来的日子。
她曾被砍得倒地不起,也曾血流满身。
疼吗?
疼。
但她早就习惯了。
时幼笑了,看向昭琰,目光里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坦然:
“您是太子。天昭国的太子。”
“像您这样的人,大抵从出生便被安排好了一切……按部就班地长大,按部就班地登上高位,按部就班地成为世人仰望的存在。你要的东西,从来都会有人奉上,你走的路,从来都会有人替你扫清障碍。”
“可我们不同。”
“我们生来就什么都没有,活着才是首要的事情。我现在承受的这点痛,于你或许是折磨,但对我来说,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疼痛?那只是我们活着的证明罢了!”
昭琰一愣,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片刻的沉默后,他原本平静的神色里,终于浮现了一丝怒气。
他收回视线,两指并拢,向上一指。
时幼下意识抬头,瞳孔骤缩。
三轮巨大的满月,自黑暗中升起。
一切的一切,都被金色的光辉填满。金光如潮,将不该为凡尘所见的光辉洒落人间。
三轮满月映照之下,时幼身影孤立,落入这万丈金辉之下,竟如沧海一粟,微渺不堪。
“跪下。”
昭琰的声音响起了。
“在我的月光之下,跪下。”
昭琰站在那里,眼中只有上位者才有的冷漠。光辉在他周身流转,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该臣服于他脚下,而他只是随口落下一句最简单的判决。
“凡间之人,只配仰望我。”
“而你,竟妄图踩在月上。”
“你僭越了,时幼。”
话音落下,昭琰高举手掌。
随即,他手掌朝下一落!
三轮满月一瞬间塌陷,像是融化,又像是崩塌,齐齐化作无数道光刃,暴雨般朝时幼疾射而来!
是疯狂的,是带着毁灭之意的,是不可抗衡的。
它们带着天命的重量,轰然降临!
时幼脑中一片空白,方才应付一轮残月,她便已然狼狈不堪。
如今,三轮满月齐降,她又该如何应对?
光雨倾轧而下,时幼耳边似乎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光刃破空的嗡鸣。
身体似乎已经预判了即将到来的死亡。这不是时幼的错觉,这力量太过强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她的身体会被撕碎,骨骼会被碾成齑粉,意识会彻底泯灭,她的存在会被抹去,就像从未活过。这种恐惧,让很多事情从意识深处翻涌而出,像被突然砸开的某道闸口,所有的记忆在脑海里呼啸着冲过。
时幼想起在鬼极殿的第一夜,想起了她握紧的拳头,想起她在房间内暗自发誓,她要做天命的主人。
她也想起九曲巷的大街上,人声鼎沸,狂热地押注着承天榜的排名,她站在人群之外,看见一整桌沉甸甸的金子砸在案上,那人的指尖搭在案上,连眼都没有抬,只是平静地说着,她会赢。
罢了。
那就再用一次阴阳眼吧。
一瞬间,黑白交错的阴阳鱼印记,在时幼瞳孔中猛然旋转。它们旋转地太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快得像是要将她的血肉、灵魂、生死全数吞噬。
时幼的血液开始倒流,骨骼隐隐作痛,寿命在以难以计算的速度流逝,可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还不能死在这里啊!
黑白二色的光流从她瞳孔中迸发,直接轰入那漫天光雨之中。
昭琰语气漠然:“螳臂当车。”
时幼却笑了:“你有所不知,这双阴阳眼,可以复刻出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细密的黑色鬼气,正时幼的指尖,眼眸,发梢,毛孔,甚至骨骼的缝隙间,流淌而出。
昭琰的光雨眼看着便要将时幼吞没。
可就在那光刃即将抵达她的刹那,鬼气猛然暴涨,黑色的潮水骤然回卷,如鲸吞星辉,抵住了昭琰的锋芒。
仅仅是一瞬,仅仅是一点点。
可这一点,便已足够。
昭琰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仅是因为时幼暂时抵住了他的攻势。更是因他能明显感受到,有某种恐怖的、未知的、他无法掌控的东西,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膨胀,正在以碾碎一切的方式降临!
昭琰缓缓地,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回头。
然后,他看见了。
三轮足以遮天蔽日的黑色的满月,静静地悬在他身后。
黑色的,巨大的,纯粹由鬼气构成的满月。
它们静静地悬挂在他身后,如同能吞噬光明的深渊,死死地盯着他。
那不是他的光辉,不是他的神月。
那是她的。
昭琰自问,他看过很多天才,看过太多不自量力的人,也看过很多自称为神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