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你靠这双阴阳眼,能随心所欲创造出想要的东西,可你知不知道,你这可笑的权能,是有代价的?”
时幼不信天道的这番话。
至少,现在不信。
“什么代价?”时幼问。
天道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与创造了阴阳眼的那位圣女,你们用这双眼睛改天换地,以为自己能凌驾于规则之上,随心所欲地塑造世界……”
“错了。”
“世界不会凭白无故地给你想要的东西。它会从你身上,拿走等价的代价。”
“你能凭空塑造新的事物,是因为每一次塑造,你都在透支本不该耗费的东西,比如——”
“你,的,性,命。”
时幼瞳孔骤缩。
她掌心一瞬间泛冷,她有猜测过,阴阳眼的能力绝非无代价可言,可她从未想过,代价是她的生命本身。
这一刻,时幼脑中飞速闪过很多念头,试图找到这番话的漏洞,试图找出能够推翻这番话的依据。
可天道并没有给时幼这个机会。它只是继续平静开口:
“说起来,那位创造阴阳眼的小圣女,原本命格极佳,按你们的说法,她至少可以活上好几百年。”
“可惜,她去世时,才不过二十岁。从她彻底掌握阴阳眼,到她死去那日,不过才过去了五年。”
时幼喉咙微微发紧,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迟滞了一瞬。
“你不会比她活得更久。因为,你比她更贪婪。”
“所以,你的‘终点’,比她还要近。”
“时幼,你啊,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天道一番话毕,满意地看着时幼,似在等待她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等待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等待她……向它低头。
可天道等来的,只是淡淡的一声轻笑:
“那又如何?”
时幼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惊讶,平静得就像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天道的光辉微微一滞。
时幼昂首,目光漠然地望向面前那巨大的眼睛:“八岁那年,我和时奕,差点死在天昭城的大雪里。是云倾散人出现,救了我们,替我们续了一条命。”
“我本该埋骨雪地,如今却仍在此处,多活的每一天,都是白捡的,又何谈损失?
天道盯着这不知死活的少女,沉默了一息,随即开口:“你就不怕死吗?”
时幼微微一顿,仿佛终于被问到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她低头,思索了片刻。
然后,时幼笑了。
那笑意淡得几乎不可察觉,落在天道眼中,竟让它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安。
时幼轻声道:“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呢。”
“可我更怕,在我死之前,云倾散人还活着啊。”
整片天地都在震颤,天道显然不信时幼这太过坦然的回答:“若你死前,也没能杀死云倾散人呢?”
时幼轻轻一笑,语气极淡。
“那就带着他,一起下去。”
“将他的性命,送给时奕,化作一场最为绚烂的献祭。”
这一刻,天道出现了未曾有过的滞涩与迟疑。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灵。
这时幼,活着不是为了求存,不是为了修行,不是为了追寻意义,而是单纯地、决然地、毫不犹豫地,为了拖一个人下地狱。
不求胜,不求长生,不求超脱,只求毁灭,只求亲手埋葬仇敌。
天道向来俯瞰众生,可这一刻,它竟被一个凡人女子逼入了沉默。它长久地凝视着时幼,最终缓缓
道:
“你可以离开了。”
“我宣布你通过。”
光门打开,天地恢复平静。
时幼眉目间一丝惊讶稍纵即逝,似是没想到,这一关竟会如此轻松。
可时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迈步向大门走去。
这时,天道看着时幼的背影,忽而开口:
“说起来,你可知,你与公玉白离,都只是我规则之外的异数。终有一日,你们终将会被彻底抹除,坠入深渊。”
时幼微微偏头,面无表情:“坠入深渊又如何,我们,本就活在深渊里。”
门后的光,即将吞没时幼的身影。
天道心绪翻涌,它本不该有情绪,可此刻,它竟生出了一种被挑衅的错觉。它不喜欢她的反应,不喜欢她这样淡漠地离开,不喜欢她那毫无波澜的平静。
这让天道下了决心,送给时幼一份大礼。
一根种在心里的倒刺。
天道低笑一声,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缓缓道:“时幼,既然你这般了解公玉白离,那你走之前,不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公玉白离,他的情蛊啊……”
“是五百年前,被那位创造阴阳眼的小圣女,亲手种下的。”
声音落下,一片死寂。
时幼的脚步,终于停了。
她的思绪,在这一刻,被天道撕裂成两半。
这份反应,令天道十分满意,它咯咯笑了两声,继续道:“那位小圣女,亲手替你定下了这场缘。你不过,只是走在她拿命为你铺好的路上而已。”
“所以啊,公玉白离他对你的善意,对你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干净。”
时幼背对着天道,站在巨大的门扉之前。光芒自她的头顶弥散,却照不进她的眼底半分。
玄霁王曾说过,给他种下情蛊之人,行事极为疯狂。
而在她的认知里,那位合欢宗圣女,是一位真正的传奇。
时幼从未将“疯子”与“传奇”画上等号,也从未想过,五百年前那个在古籍里留下辉煌事迹的圣女,会与玄霁王口中的“给他下情蛊的疯子”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