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浓雾瞬间褪去。
天地骤然清明,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扇巨门矗立在天地之间!
它过于高大,像是从世界诞生之初便已存在,厚重的门扉中心,雕刻着一只巨大的眼瞳。
那眼瞳是活的。
哪怕它只是静静地镌刻在门上,哪怕它一动不动,但只要站在这里,就会生出一种极为奇异的错觉——
它在看你。
它在审视你。
那眼瞳似能穿透皮肤,洞察内心,连人内心无法窥见的念头,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冷修宁道:“天道从不入世,不干涉世间。”
“它只留了一扇门。”
“唯一能向天道发问的门。”
“当年,圣人道陵子,便是在这扇门后,悟出了圣瞳的存在。”
宁弃呼吸微微一滞:“……什么?”
“几千年前,圣人踏入此门,与天道对话。”
“他提出问题,天道给了他答案。”
“但圣人不满意这份答案,于是他选择推翻它。”
“圣人以自己的意志,改写了天道的判定。”
“所以,他成了圣人。”
空气沉寂如死。
冷修宁又道:“你们将进入门内,里面会有人向你们提出问题。”
“你们只需作答。如若答案符合天道的判定,那便算通过。”
“若答案不符合天道的判定,那你们便要去证明,你们坚持的答案是正确的。”
听到这里,站在众人后方的桑砚辞,猛地抬头,眼神变得灼热,嘴角一点点地翘了起来:“哈哈……这比试……真是不白来啊。”
“我原本只是想来玩玩……可现在,我居然能和天道对话?”
“多少人穷尽毕生,都无法窥见它的规则。可如今,我竟然能有与神对话的机会?我真是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了……”
“它制定的规则,真的对吗?”
“它给出的答案,真的正确吗?”
“所谓天道,与人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哈哈哈哈哈哈!”
等待已久的赌徒,终于等来了天命的掷骰。桑砚辞昂首,瞪大的眼瞳中映着那扇巍峨高耸的门,整个人笑得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兴奋。
而在桑砚辞达到了某个兴奋的临界点时,他骤然收起笑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门:“冷监主,什么时候能进去?”
“我等不及了。”
冷修宁声音平静:“现在就可以。”
这句话落下,沉寂已久的巨门震颤了一下。
门缝缓缓开启,光从缝隙之中一寸寸地溢出。
门后,是一片虚无。
天地不存,星辰不落,甚至连时间的流动都消失了。
冷修宁介绍道:“每个人进去之后,门会关闭。”
“直到前一个人出来,下一个才能进入。里面的时间流动与外界不同。有些人进去后,片刻便会出来。”
“有些人……会耗费很久。”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闪过。
桑砚辞根本没等冷修宁说完,整个人如同残影般掠出,直接冲进门后。
光吞没了他的身影,巨门缓缓合拢。
自桑砚辞踏入门后,冷修宁便没有再说话,所有人安静地等待着桑砚辞出来。
时幼望着那扇巨门,有些好奇。同时心中响起玄霁王曾对她说的话语——
不用因为害怕淘汰,而说出违心的话。
这句话让时幼觉得很温暖。
尽管这句话是出自心魇,而不是玄霁王……
时幼闭上眼,调整呼吸,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那百丈高的大门,再度震颤了一瞬。
桑砚辞跌跌撞撞从门后走出。
他眼神失焦,那只假手垂落在身侧,轻微颤抖了一下,整个人还未从某种沉重的思绪中抽离,脸色比进去时更苍白,眼神失焦,仿佛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有人忍不住问:“喂,你被问了什么?”
桑砚辞的肩膀猛地一抖,看向问话的修行者:“我以为是真理的东西,原来,全部都是错的。”
时幼一愣。
天道否定了他?
桑砚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一言不发,垂着头,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时幼看着他,心里莫名一阵发凉。
桑砚辞曾疯癫、狂妄、目中无人。他可以是任何样子,可他不该是现在这样。
但很快,桑砚辞的肩膀微微一颤,捂着脸的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微微弯着。
他在偷笑。
时幼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家伙……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个修行者,在看见桑砚辞那副模样后,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就在众人犹豫时,有人迈步了。
璃下意识地抬头,然后她看到,时幼目光沉静,迈开脚步,稳稳地朝门走去。
若门后的存在,确确实实是真正的天道,那时幼的确有太多话想问。
时幼这么想着,瞟了一眼人堆中负手而立的云倾散人。
这个人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甚至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流露出任何犹豫或不安。
他就这般站在光影的交错之间,静静地看着她。
时幼冷漠收回目光,没有多停留,径直走向门扉 。
门后的光将时幼彻底吞没。
门,轰然合拢。
黑暗来袭。
时幼像是被抛进了一场彻底的虚无,没有重量,没有方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