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
时幼不自觉看向玄霁王。
这世上,可能很难找到比玄霁王更好看的人。眉眼藏着英气、右眼下方那一点极淡的红色泪痣,仿佛烛火,嵌在瓷玉一般的肌肤上,平添几分惑人的气韵。
这样的人,贵不可言,就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可时幼从未想过对这样的玄霁王动情。
“……你想要我对你动情?”时幼终于开口,语气透着难得的茫然。
玄霁王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隐隐藏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不是想,是需要。”
“为什么?”
她以为玄霁王会敷衍过去,可他却认真地思索了一瞬,指尖搭在身前,榻上的锦衾被他捻得微微起皱。他一字一顿道:
“世间万物,很多事都不需要理由。”
“譬如风吹落叶,譬如日升月沉,譬如,你该对本王动情。你若不动情……”
“本王会痛。”
“会难受。”
时幼连忙打断:“难受?”
玄霁王目光落在她唇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疲惫:
“会冷,会燥,会疼。”
“好似血肉被剥离,魂魄被炼化,日日夜夜,万蚁噬心,每一次呼吸,都是劫难。”
“所以,你不可以。”
“不可以不喜欢。”
时幼懵了。
她不觉得玄霁王是在试探她,也不觉得他是在戏弄她。而是真正的、迫切的请求。
他是真的在求她喜欢他。
时幼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不是日塔第六层的幻境吗……
为何她竟听出了几分真情实感?
“你生病了。”时幼脱口而出。
可玄霁王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如若这算生病的话,那本王,已经病了很久、很久了。”
时幼呼吸微滞,整个人都被逼得后仰了些许。
她从未想过,玄霁王有朝一日,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甚至,她也从未想过,他会需要她的喜欢。
这个心魇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和玄霁王长得一模一样,连眼神、语调、呼吸起伏都不差分毫,就连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玄霁王的心底剖出来的一般。
可这心魇又比真正的玄霁王多了一点……
一点不该存在的坦率。
时幼心念急转,若不能打一架,拼个胜负,以让心魇臣服,难不成,她要以感情去征服他?
抑或是,她必须彻底让他死心,让他承认,她对他无动于衷?
可偏偏,这心魇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偏偏,她也给不出答案。
时幼心里莫名有些发闷,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玄霁王。太坦率,太直接,太……不像他了。
她挪开目光,避开那道灼灼逼人的视线,心里知道自己不该被牵着走,而是需要一个可以脱身的话题。于是时幼盯着他扣着她腕骨的手指,极轻地呼吸了一下,低声道:
“你说你病了很久,是多久?”
玄霁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仔细地打量着她。
他看得很慢,仿佛要把她的眉眼一寸寸勾勒清楚。
从眼睛,到鼻梁,到唇,最后回到她亮晶晶的眼睛里。他看得很慢,像是要说些什么,唇动了动,最终,他指尖在榻边轻轻一敲:“很久。”
“久到……连本王自己都记不清了。”
时幼自然是不信的:“你怎么会有记不清的时候。”
玄霁王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眸色幽深,似乎透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神色:“本王记得的事情,比你能想到的都要多。”
他微顿了一下,声音微低:“可唯独这一件,太久了。”
时幼的肩膀绷紧了些,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玄霁王已经移开了目光,像是什么都不打算再解释。
时幼看着他,心里有点乱,又有点犹豫。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时幼皱眉,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可玄霁王的心魇不说话,她也不想再纠缠,索性把紧绷的肩放松些许,往后挪了挪,重新坐稳。
只是,时幼并未察觉,自己的这点松懈,落入了谁的眼中。
日月广场,高座之上,真正的玄霁王目光穿透光幕,静静注视着里面的她。
她松了口气,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道陵子一旁看得分明,意味深长地斜睨着玄霁王,像是刚看见了什么新鲜事:“鬼域之主,你还真是……情根深种。”
玄霁王腮帮微绷,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可表情,看上去倒是依旧云淡风轻,唯独那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光幕,似乎要把它盯出一个窟窿。
道陵子摸了摸下巴,他明白,这光幕,怕是要保不住了。
果然。
咔。
光幕骤然一颤,鬼气爬上光幕,画面塌陷成扭曲的光影,顷刻间化作漫天星屑,彻底消失。
很明显,是某人不允许其他人再看下去了。
高坐之上,玄霁王神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后,玄霁王看似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衣袖微微一拂,缓缓走下高台,整个人仿佛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可道陵子知道,他此刻真正的情绪,绝不会如表面那般平静。
道陵子笑了笑,对着玄霁王的背影开口问道:“鬼域之主,这是要去哪里?”
玄霁王脚步未停:“透气。”
道陵子和冷修宁对视了一眼。
眼见玄霁王的身影消失在日月广场的长阶尽头,道陵子才收回目光,双手拢进袖中,语气悠然:“修宁,不如赌一赌,鬼域之主最多三息,又要再去观那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