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间,忽听上方钟声微鸣,悠长一响,冷修宁的声音随之而来:
“第六层比试,将考验诸位的心性。”
“此关,无需动武,不必出力。”
人群中有些许骚动,这一次,又不需要交手了?
众人脸色微妙,显然想起了第二层那场折腾人的试炼。那时,他们在第二层,纷纷看到自己最害怕的往事,许多人至今心有余悸,一闭上眼,甚至还能看到幻象。
有修行者小声嘀咕:“还不如直接打上一场呢。”
“可不是?刀剑劈在身上,总好过这些玄而又玄的考验。”
“心神上的折磨,才最难熬啊……”
人群中议论纷纷,语气无不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忐忑。
冷修宁仍是那副冷漠,认真的语调:“在第六层中,你们每个人,都会迎来一个独属于你们的对手。”
“此对手,由你们心念之中,最为畏惧、最无法战胜之人所化,又名,心魇。”
“让心魇臣服,便可晋级。”
“若无法战胜,则,淘汰。”
时幼听着规则,心中已有了答案。
心魇会化成内心认定的最无法战胜之人。
那么,她在第六层,只会看见一个人。
云倾散人。
她的知识、她的武学、她的一切,皆是师承于他。
她的尊严,她的所有一切,终究曾在那个人面前折断过。
不过,无论如何,时幼也想亲手试试、自己离亲手杀死云倾散人的那个瞬间,还差多远。
想到这里,时幼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毕竟对时幼来说,这世上最难战胜之人,除了云倾散人,还能是谁?
总不能是玄霁王吧?
同时,时幼余光瞥见宁弃的神色。
只见宁弃眉心微蹙,目光沉沉,嘴角甚至比平时还要紧抿几分,像是想到什么不愿面对的东西。
宁弃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
时幼凑近,仔细观察宁弃:“你还好吗。”
宁弃闻言,飞快地看了时幼一眼,旋即笑了一下,语调轻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好的很呢,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宁弃藏在袖中的指尖,却轻轻地收紧了些。
时幼看着宁弃的指尖,知道她不愿多说,便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轻声道:“不要太勉强自己。”
宁弃愣了一下,没想到时幼会这么说。她低头,看了看藏在袖中的指尖,片刻后,嘴角浮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也不知是苦笑,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场间一时无声,唯有冷修宁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么,都准备好了么?”
谁敢说没好?
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背脊,默不作声。这时,冷修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不变地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事,需要提醒。”
“心魇毕竟是虚影,然而,虚幻之物,不代表没有欲念。心魇,会继承原主的意志。”
“只因心魇,继承的不只是那个人的力量,还有那人的心绪。”
“它会做出任何原主未曾实现,却在意识深处真正渴望的事。”
“这便意味着,若你恐惧之人恨你入骨,那么,他的心魇,也将以摧毁你为己任。”
“若你心中最为强大之人,对你有未竟之念……那你们二人之间,便会有一场‘友好’的交流。”
死一般的寂静。
时幼神色未变,心里已然接受好该承受的未来。
她已经准备好,迎战那云倾散人张冷漠的脸,准备好迎接对方那如万年老冰般的攻击,甚至将可能经历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冷修宁声音淡淡:“那么,欢迎来到,日塔第六层。”
刹那间,天地失衡。
所有人像是被原地抽离,坠入无尽黑暗。
黑暗吞没了一切。
时幼没有惊呼,没有挣扎,只是在落地的刹那,敏锐地感知着脚下的实感z
那是土。
干燥,微凉,柔软的土。
时幼抬步向前,靴底擦过地面,在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后,终于踩在一处硬物上。
不再是土,而是铺着砖石的地面。
时幼微微蹙眉,目光扫过脚下。
那是极为珍贵的金丝玉砖。
寒凉、光滑、坚硬。
时幼心里一跳,抬起头。
那一瞬,光亮自四面八方亮起,如潮水般推开黑暗。
……等等。
这里怎么是鬼极殿?
身后的门无声地阖上,时幼站在房间中央,眼前的一切,她都熟悉得近乎荒诞。
房间依旧是那个房间。是她曾在鬼极殿住了整整一年的地方,连摆设都丝毫未变。甚至连窗前摆放的茶盏位置,都一如往昔。
房内,除了干净清冽的橙皮清香,还有另一种更沉更冷的味道。
是雪松,混着沉木焚烧后的余温,还有些许说不清的危险意味。
像是……有人在一直在等着她。
耐心地,等待了很久。
时幼指尖微蜷,心跳莫名快了一瞬。
烛火昏暗,有人静静地躺在榻上。
是玄霁王。
他阖着眼,黑发散落在枕上,可就在时幼踏入房门的瞬间,他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随即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第一时间就想转身离开。
玄霁王懒懒地看着她,嗓音低沉,似乎还沾着未醒的倦意:
“怎么,走得这般犹豫?”
他微微侧身,手肘枕在枕上,懒懒地撑起半边身子:“是不想见本王么?”
四目相对,时幼眨了眨眼,视线在玄霁王身上扫了一圈,心底忽然生出一丝难言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