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做的一切事情,已经在过去一年准备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烟尘弥散之间,云倾散人正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注视了她很久。
“那么,既如此,你陪本王走走。”
时幼稍一迟疑,脑中闪过一些未解的问题,觉得正好是个对玄霁王开口的机会,便颔首同意。她转身,对宁弃和璃摆了摆手,简单地道别。
两人并肩穿过一片混乱的日月广场。
脚下,尽是承天榜的碎裂石块。
那曾象征荣耀与辉煌的圣物,如今却被践踏得狼狈不堪。侍从们小心翼翼地拾捡着碎片,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唯恐触怒那人脚边盘旋的黑色鬼气。
不远处,伶舟莲正被几名仆从架着抬走。他整个人仿佛散了架,四肢无力地垂下,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原本桀骜的脸,此刻血迹斑驳,也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明烬双手合于身前,朝玄霁王躬身,行了个极为标准的合欢礼:“鬼域之主,我是明烬,亦是合欢宗未来的圣女。此番前来,是有一事……”
时幼还没听完,便明白了——明烬想问的,与自己想问的,是同一件事。
玄霁王连眼神都未曾施舍,只淡淡打断明烬:“本王与合欢宗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可明烬并未作罢,只是单膝落地,行了一份天昭国最为庄重的大礼,一字一句,带着压抑的恳切:“此事非仅关乎合欢宗,也关乎我的未来,实在重要。”
“你的未来,与本王何干?”
明烬猛然抬头,像是被当众抽了一个耳光。
玄霁王转身欲走。
然而,时幼却在他身后开口:“其实,明烬想问的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玄霁王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些许冷意:“你说。”
时幼语调平静:“五百年前,合欢宗圣女暴毙,那件事,是你做的么?”
玄霁王“嗯”了一声。
明烬瞪大眼睛,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低语:“为什么?”
时幼的神色未有太多变化,似乎早已猜到,却仍旧问了出来:
“她做了什么?”
“她越界了。”玄霁王道。
明烬脸色骤变:“怎么才算越界?她到底做了什么?你杀了她……凭什么?”
玄霁王原本毫无情绪的面容,浮现出一丝不耐:“弱者,没有资格对本王提问。”
“待你有一日,站在能与本王平起平坐的高度时,再来问这些。”
明烬的拳头不自觉攥紧,她知道,她根本无力抗衡面前的男人,可她依然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你可能不明白,但那人……是合欢宗史上最重要的一代圣女!如果连她都会死在你手里,那你至少该给我一个理由,一个答案!”
玄霁王下颌微抬,视线自高而下地扫过明烬。
明烬只觉喉间发紧,玄霁王那铺天盖地的杀气,正如同无形的绳索般缠绕着她,将她逐寸勒紧,似乎只要动一下,她整个人便会被压成齑粉。
可即便如此,明烬却未曾动摇半分,那双眼睛,分毫不让地与玄霁王对上。关于这件事,哪怕眼前是万丈深渊,她也要追问到底!
玄霁王终于开口:“你的话,太多了。”
明烬只觉自己浑身血液凝成了冰。
就在明烬以为他会发作的瞬间,玄霁王猛然伸出一只手,将时幼一把拉入怀中。
“时幼,走了。”他低声道。
话音落下,风声呼啸而起,杀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如风卷残云。
明烬只觉眼前一晃,两人已然消失不见,她
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却只扑了个空。
“玄霁王!”明烬几乎是喊出声,可惜回应她的,只有四下弥漫的冷风。
……
……
时幼被玄霁王揽在怀里,只觉身边的气流一阵旋动,待双脚再度落地,稳住身形,周围已然换了景致。
天昭国的河道静谧无波,透着秋日独有的柔凉,水面荡开微澜,如同天幕上洒落的一片碎星。时幼抬头,看着缓缓松开自己的玄霁王,他的身影融在波光里,像一道无法攀越的高岭。
时幼怔怔地站着,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突然带我来这里了?”
玄霁王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目光落在不远处缓缓流淌的河水上:“那女人,算是你的朋友吧?”
时幼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既是你的朋友,本王不会杀她。不过——”他忽而转过头来,“若是再待下去,你那位朋友,怕是要没命了。”
玄霁王说得云淡风轻,可站在他身旁的时幼,却能清楚感受到那隐隐弥散出的杀意。
可时幼似乎并不怕这份杀意,只是平静道:“既然你说,那位圣女她越界了,那么,我相信你。”
“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才选择杀了她。如果你愿意说,我会认真听,但不会强迫你去要一个答案。”
“其实,我之所以开口问这件事,只是为确认,你是否亲眼见过,圣女的那双阴阳眼。”
玄霁王闻言,眉宇微敛,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天昭河的水流缓慢而平静,像一片巨大的镜子,将天光与他身影倒映其中。他整个人似乎被这一方寂静隔离了,与万物疏离。
时幼盯着这样的他,有一瞬短暂的失神:“我查过很多记载,也问过许多人,但直到现在,我没有发现有任何一个人,修成过阴阳眼,也没有人能像我一样,天生就拥有这双阴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