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做不到将他作为陌生人对待。
可她没法对这段关系负责,没法做出回应。那些下意识的过界行为,于她于沈朔都只是一种伤害。
她只想给他治眼疾,至于别的,她给不了。
那日她说出那些话,划清二人间的界线。沈朔仍如过往,纵容她的选择,按照她的意思一一配合照做。
只唯独做饭一事,他没同意。
一日三餐,仍然照旧。
当初她让温执帮忙治眼疾时,温执点头答应了,不过是以让沈朔做饭为交换。沈朔他向来守约,答应旁人的事不会随意毁约。对于做饭这件事,她便没再强求,任由他做。
这些日子里,二人之间仅有的联系,只剩下桌上那些温热的饭菜。
再无任何越界,如她所想,被彻底修正成陌生人。
待明日温执回来,治好沈朔眼疾后,她同沈朔之间就到此为止。
深秋临冬,入夜风起,寒意深重。
却听“嘭-”
一墙后传来一记闷响,伴着那人的几声低咳,紧随着是瓷器坠地的声响。
顾九迅速起身,发麻尚未缓和的双腿微颤,跌跌撞撞地向隔壁奔去。
屋内没有点灯。
寒风自开合的房门涌入屋内。
两侧灯盏随顾九的指尖动作逐一燃起。
明黄光影下,沈朔跌跪在地,墨色长发披散,唇色泛白干涩,旁侧茶杯碎瓷落了一地。
额间新磕出的伤口向外流着血,鲜血同溅洒出的茶水沾污了月白色衣物。
“沈朔!”
顾九声线慌乱,奔跪在地将人扶起,查看着他的伤势,只是一触才发现他整个人烧得厉害。
那双本就无法视物的浅棕色眸子,此刻烧得蒙上一层水雾,连往日那点灰白残影都看不见了,失焦的瞳仁茫然空洞地循声看着身前的人。
顾九抱着怀中的人,低哑的颤音轻声问道。
“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沈朔不吱声,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顾九心尖一阵刺痛,眉目悲色。
他怎么告诉自己,是她强行要同他划清界线,是她仗着他双目无法视物躲着他,是她明知他身体不适却不闻不问……
顾九感受着唇腔中的血腥色,不再出声,低头沉默地将人重新扶回床上,褪去他身上沾污的衣物,掖好被子。
她转身欲去寻药,却被人抓住衣角。
沈朔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微微低着头,长睫低垂,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晦暗不明,被烧得沙哑微弱的声音缓缓道。
“可不可以别走,就这一次……”
顾九不忍心了,点了点头回道,“我去找药很快就回来,不走。”
入秋以来,她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退烧这类的药倒是早有备好,不过这些药物温执往往加了别的功效。
她不知晓沈朔现在的身体能不能用 ,生怕适得其反加大反应,只拿了一剂作用相对缓慢但更为安全些药回来。
沈朔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她回来,一口一口喝下她喂的汤剂,乖顺地任由她给自己额间的伤口上药。
他烧得糊涂,比往日更为黏人,握着她的手不肯放。药性上来后困意翻涌,却仍强撑着不敢闭眼。
顾九坐在床沿,微微俯身,掌心贴靠在沈朔额顶,感受着仍旧灼热的温度,眉间不自觉蹙紧。
掌心转而盖在沈朔双目上,顾九温声哄道:“睡会儿吧,我在这,不走。”
耳侧嗡鸣声渐重,脑中昏沉朦胧,沈朔努力辨认着声音的来向,尚无法视物的双眼似蒙着一层雾抬头看了看顾九。
他摇了摇头,默默握紧了她的手,没听话,仍固执地不肯睡。
他不吵不闹安静地待在床上,就像这几日一样,安静到很难让人发觉他的异常。
顾九低叹一声,戳了下沈朔侧脸,俯身凑在他耳侧蹙眉问道。
“不难受吗?”
压低的声音轻缓柔和,带着些许无奈。
她摇摇头,“你往里面睡些。”
沈朔照做,往里面移了一段距离。
“先把手松开。”
顾九晃着二人紧握的手示意道。
他又不肯了,不但不松反倒握得更紧了些。
“那你帮我把衣服脱了”
沈朔闻言目光一时有些茫然,烧得迷糊的脑子反复辨认着顾九刚才说的字眼。
直到怀中多出一人,环在他腰上,同他睡在一张床上,那人问道,“怎么不说话?”
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贴靠在顾九怀中,附着一层薄茧的指腹划过她微凸的骨头,眉间紧蹙,低哑颤抖的声音在顾九耳侧响起。
“瘦了”
顾九鼻尖一酸,嗅着那抹熟悉的木质清香,低垂着眸子没回答。
她轻轻地一下一下拍抚着他的脊背,指尖滑入墨色长发,放缓声音安抚道。
“睡吧,你抱着我,我走不了的。”
长夜无声,床边小几上点着一盏小灯。
顾九静静地拍抚着怀中的人,视线落在他胸口处那道剑伤上,杏眼微垂眸中思绪翻涌,记忆如数涌来。
那道剑伤是她亲手刺的。
-
“我有苦衷?沈朔,叫你一声小菩萨还真当自己是悲天悯人的菩萨?你是不是太过理想化,认为所有人都是好人,总是想合理化别人的恶,想要救每一个人。”
“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心是会变的,我想要力量,想要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力量,同上古禁兽结契能满足我的愿望,并没有你凭空杜撰出的被迫理由。我就是单纯地恶,为求力量不择手段而已。”
沈朔站在她身前,缓缓抬眸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