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弹钢琴的鬼?」我伸手探向空气,但显然,我触碰不到他。
「害怕了吧?」
「不不,没有。」
「呵,骗鬼呢。」
他是真不把自己当鬼。
没有人不怕鬼,搁以前我肯定害怕。但现在我满心满眼都是他演奏的《梦想乐章》,波澜未尽,撩动人心。
哪里还顾得上害怕。
「弹得真好啊。」我赞叹,「大神,指点一下呗?」
我是真心的。
他的演奏打造出一个绮丽的梦境,让听者沉醉不愿醒。他就是个鬼,也拥有罕见的、强烈的生命力。
「为什么天天练这首?」他问。
「我想考梦想剧团,这是考试曲目。」
「呵……」他轻哼一声,语气很是不屑,「我再弹一遍,要还听不出来自己的问题,建议你别考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说完,琴声又起。
我来不及计较他的粗鲁,立刻屏气凝神,去辨别每一个音符。
我终于明白了,谱子的确是错的。他的处理与曲谱有很精妙的不同,仿似天成,具有极高的艺术境界。
这种境界,我只在萧朗那里感受过。
一曲弹完,我不由鼓掌。他却打断,冷声道:「我们的手要用来弹琴,而不是为别人鼓掌。」
脾气真坏,是个暴躁鬼。
「你,弹一遍。」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
我深吸一口气,想象着他演奏的样子。他真有感染力啊,毫不费力地触动了我,一首全新的《梦想乐章》在我指尖流出。
我从未弹得这么好。我的指尖如通了电一样麻麻的,心脏也跳得特别快。
这个梦划破夜空,也笼罩了我自己。
收完最后一个音符,房间里寂静无声。
没有掌声。
他就算鼓掌我也听不见吧。
不不,他不会鼓掌。因为他说过,他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不是为别人鼓掌的。
我大着胆子问:「你是萧朗吗?」
还是寂静无声。
「喂!大神,你走了?」
他好像真的走了,完全不回应我。
我轻轻摩挲着指尖,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第4章
第二天上课,老师惊喜,说我突然开窍了,要是能继续提升,考上梦想剧团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而我琢磨大半夜,几乎认定暴躁鬼就是萧朗。
上网有很多萧朗的演出视频,和暴躁鬼的演奏如出一辙。只是舞台之外的他格外神秘,很少面对公众,极少的几次开口,也是很细很轻地说几句,很难辨别他的嗓音。
但音乐在,琴声不会骗人。
而且萧朗也的确已经不在人世,恰好成为我的骨灰邻居也是有可能的。
回家时保安在打瞌睡,我把他喊醒,问他 502 业主姓什么。
他打着哈欠去翻花名册:「萧。」
我兴奋地跳了起来:「啊啊啊,真的姓萧!」
保安狐疑地盯着我,又嘟囔了一句「有病吧」。
有病就有病。
我,平平无奇傅问夏,竟然得到了钢琴天才萧朗的亲自指点!
而且是在萧朗死后半年!
多么神奇的缘分啊。
一梯两户,我住 501,萧朗住 502,真是想也不敢想的幸运。
回家时,我特意走到 502 门口,轻轻叩响房门:「萧朗,谢谢你。」
没有回应。
我猛然想起,这青天白日的,应该还没到他的出没时间。
于是我从包里翻出便签条,写下「谢谢你」三个字。
想了想,又大着胆子加了一句:「今晚还能再见吗?」
然后从门缝底下塞进去。
这晚我练琴格外激情。一想到萧朗就在不远处听着我的琴声,我就动力满满。
每弹奏一曲,我就呼唤他。
「嗨,你来了没?」
「我有没有进步啊?」
「萧朗,我知道你是萧朗,快出现啊。」
「暴躁鬼,你到底在不在啊?」
我倾听着空气中的动静,只恨自己没有一双望穿阴阳的眼睛。
算了,不来就不来吧。
毕竟是萧朗呢,天才总是有架子的。我心有不甘地沉沉入睡,而他也不曾入梦。
第5章
第二天清晨,我被窗外的鸟叫声唤醒,阳光斜照进阳台,浅浅地进了屋子。
温暖遍身,哪里还有半点骨灰房的萧索。
躲在被窝里套上卡通睡衣,然后起床,一眼望见钢琴盖上放着一张便签。
正是我昨天塞在 502 门缝底下的那张。
「谢谢你,今晚还能再见吗?」
我念着便签上的话,轻笑一声,是自嘲。
看来在我入睡后,他还是来了。
只是他把便签还给了我。
这是拒绝吗?
我内心涌上失望,将便签扔进垃圾桶:「不见就不见,有什么了不起,让你在这儿寂寞死。」
突然我眼睛一亮,反面有字?
赶紧翻垃圾桶,只见便签反面写着三个字——「有进步」。
是他写的。
他昨晚果然有听到。
可他为什么不「露面」呢?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好啦,我不叫你暴躁鬼了。」我对着空气喊,「我叫你萧老师。」
不管他在不在,我都当他听到了。
虽然「萧老师」连续三天都没来,但他并没有停止指点。
我每天在 502 门缝里塞一张便签,这张便签第二天清晨必定会在钢琴上出现。
反面总有寥寥几句指点。
四两拨千金那种。
萧朗啊萧朗,你是当鬼魂太无聊了,想收个阳间的学生玩玩吗?
于是我也特别用功,不能辜负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