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镜片折射出电脑屏幕的蓝光,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图片,随着她细白手指滑动鼠标的动作,一一在镜片闪现。
专注认真的样子与日常的呆萌可爱,有种别样的反差感,周泽言心率失衡,只能一口口地呷着咖啡来缓解。
静谧空间里,鼠标和键盘按键响动渐止,许薏白巧的小手托着下巴,盯着屏幕里的方案,嫣红嘴唇无声蓊动,黛眉微拢。
好像不大顺利的样子。
周泽言将温热果茶超她跟前推了推,“休息一下,或许会豁然开朗。”
闻言,许薏泄气般地靠向椅背,“我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再征求意见。
周泽言缓缓起身,踱步到她身后,看着屏幕里展开的几张设计图稿和方案介绍,沉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林老师说招标的公司是跨国企业,参加的是国外峰会,伴手礼的设计,最好迎合西方审美,可白瓷本身就是东方文化,我想的是手捏瓷花牡丹结合古法香氛的香器伴手礼,不更能体现我们的文化底蕴?”
她想坚持,可又纠结自己的想法太过于简单理想化,痛失这次机会。
瓷坊太需要这个订单来打一场翻身仗。
“我支持你的观点!新鲜智能的科技产物在国外屡见不鲜,也早已审美疲劳,国风传承加上成熟纯青的捏瓷技术,绝对会老外
叹为观止,眼前一亮,如果你的作品能和设计图稿一样好的话。”
听到自己的想法被肯定,许薏似乎又充满信心,“当然,实物会做的比图稿还要好!”
周泽言接着开导,“那就不要因为在乎得失,丢失创作初心!懂得人自然会懂!”
许薏眉眼舒展,嘴角挂上甜甜的笑,“谢谢啊!看来创作有时真的不能闭门造车!”
周泽言居高临下,看着眼前随意挽起的花苞头,碎发茸茸,纹理感里透着几分俏皮,在暖光下投射出暗影,打在平直细白的天鹅后颈,喉结微微滑动。
“许薏……”
“嗯?”
眼前的姑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方案里,一声类似于呢喃的声音,让周泽言喉头一紧。
“你……小时候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人……或者事?”
闻言,许薏仰头郑重地看向他。
“有!”
第14章
周泽言搭在靠背上的手微微收拢,冷白掌背青筋凸起,隐着不安。
一种近乎执拗的矛盾心理在无声蔓延。
怕她记得,又怕她不记得,更怕她明明记得却假装不记得。
周泽言不知道她是哪种,微怔在那里,似是一个等着审判的囚徒。
“我八岁那年的暑假......”许薏缓缓开口,空洞目光望向窗外的夜幕,“特别想去游乐场!”
“游乐场”周泽言悬着的一颗心,以垂直落地的速度迅速归位。
“对,我等啊等,终于等到爸爸妈妈去省城,送完货,我在游乐场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天。”
许薏压下眼睫,记忆犹如洪水猛兽,唤醒尘封已久的片段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
同样也是这样一个黑夜,狂风夹杂着暴雨的臭氧味道,卷走车厢内稀薄空气,雨刮器飞快滑动,在透明的车窗激起潺潺水流。
她躲在妈妈怀里揪着衣角,有些惴惴不安。
“妈妈,是不是如果早点走,我们就不会遇到大雨?”
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承载着她在书本里看到的童话梦,乐此不疲地坐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赖到晚上闭园才肯罢休。
回程路上,狂风大作,本就残破的路灯也在风雨飘摇中一一阵亡,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虚无。
妈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声抚慰,“不是!老天爷下雨我们没办法控制,薏薏闭上眼,睡一下我们就到家了。”
她依偎在妈妈怀里,看着驾驶位上伟岸专注的背影,眼皮越来越沉。
风声,雨声,爸爸轻踩刹车和发动机的轰鸣混成一片,和她在游乐园里清脆笑声慢慢交织成梦的清甜。
砰—
撞击声划破雨夜的沉静。
剧烈撞击下,她只觉得自己被妈妈紧紧压在身下,随着惯性下跌至无尽深渊,瘦小身躯在逼仄空间内翻滚,旋即在一声落地巨大声响中,头上一阵闷痛,四肢百骸都好似已经解体。
缓了好久,她努力睁开眼皮,劲风夹着暴雨顺着碎掉的挡风玻璃往里灌,爸爸伟岸的背影趴在方向盘上,一股股殷红沿着脖颈流淌,和车箱里的积水混流成河。
她努力伸手,却发现除却浑身上下钻心刺骨的痛,什么都不听使唤,转眸间,座椅的另一侧,妈妈的脸早已被碎片玻璃划的血肉模糊。
“爸爸,妈妈……”
每喊一声,五脏六腑都跟着震裂般的剧痛,可再也没听到一句回应,一股急剧眩晕感下,也跟着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她浑身上下包裹着白色纱布,爷爷守在病床前,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掩着凄苦和绝望。
病房外,是外婆一声声捶胸顿足的埋怨和辱骂。
“短命鬼,自己要死,还害死我女儿,当初我就该以死相逼不同意这门婚事,也不至于你被克死,严茹啊,你让妈怎么活啊……”
她努力抓取着每句话里的关键词,脑海却是一片空白,紧随其后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眩晕感……
后来,她出院,复查,再住院,再复查……
直至现在,八岁那年的记忆都是支离破碎……
许薏目光呆滞,紧蹙眉头全是冷汗,周泽言再也没办法听下去,大手握上她颤抖冰冷的我指尖,俯身与她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