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士兵们则循声回望,只见玄武门外,广袤原野上,红日余晖下长矛丛丛,旌旗辉辉。
战马成簇,铠甲铮明。
黑压压的北境军滚滚如奔雷而至,战帛当风,铁骑扬起飞沙走砾,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而来,其后绵延数十里的步卒军士不计其数,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有救了,有救了!”
“我大周江山有救了!”
瞥见空中那猎猎飞扬的旌旗图腾。
尚在浴血的京军们仿佛看到了希望曙光。
奉旨勤王。
四方城门自是对北境军畅通无阻。
却不想这一放,大周江山易主,皇城血流成河。
以为迎入的是前来救驾的少年王。
却不料三日后。
听闻先帝死于叛贼之手,被生生从龙榻上拽下,凶手四皇子被就地处决。整个皇城风雨飘摇。
国不可一日无君。
五皇子傅呈恭早在宫变中逃之夭夭,不知藏去了何处。
太子傅廷渊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结局显而易见。
北境王破京门,清朝野,鲜血染红宫墙玉阶,护城河的水都变了颜色。叛军头目皆被诛杀,四门西州军无人领携,几乎没怎么抵抗便全体缴械投降。
彼时已是来年正月,京师落下了最后一场雪。
雪覆宫墙琉璃瓦,将一切罪孽埋下。
而后一个艳阳天,心有余悸的文武百官们云集于金銮殿外的汉白玉阶上。
“乾坤新转,社稷待安。”
“万民喁喁,咸盼新主。”
“先帝龙驭上宾,乃社稷之殇,山河同泣,举国同悲。”
“臣等痛心疾首,亦深感陛下至孝,哀恸深切。”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四海瞩望,新朝伊始,值此山河待治之际,唯有陛下登基,方能凝聚万民,重振朝纲。”
“陛下身负圣德,众望所归,还望陛下节哀顺变,承继大统,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以泽天下万民百姓。”
“臣等恳请陛下早登大宝,延续皇祚,庇佑苍生。”
这些声音里。
有忌惮者,识时务者,跟风者,真心忧虑山河社稷者。
当然也不乏质疑和反对之声。
但事实上,这普天之下已没有第二个人,既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室血脉,又手握千军万马,雷霆手段叫人不寒而栗。
如此三番请辞下,北境王“推拒”无能。
最终礼乐声悠扬宏旷,穿过巍峨耸立的盘龙金柱,响彻皇城每一个角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登基,受群臣朝贺。
帝号武昭,改年建元,群臣拜于脚下。
这年江揽州二十一岁,龙袍加身,帝王之气浑然天成,十二旒冠冕垂下的淡淡阴影下,那张年轻的脸瞧不真切,唯余一抹明晰冷硬的下颌线条,被晨光照得明明灭灭。
以及新帝的左手手腕,一方焰绯色丝巾。
边角早已经泛白,乍看却依旧绚烂夺目。
冬日的尽头是春天。
这年的冬天漫长又阴冷,成为后来史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如曾经如日中天的薛家倾覆,令人措手不及;
而后不过半年时间,江山改朝换代,同样叫人咋舌唏嘘。
后世之人对此争议巨大,但也无非是知道在这么一年,发生了这么些事,至于其中全情始末,谁也说不清楚。
朝廷势力更迭,江山移权易主。
当然并非坐上龙椅就完了那么简单。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譬如颁布诏书,昭告天下新帝登基;祭天地,宗庙,社稷;安抚旧臣,清除异己,培植亲信;大封群臣,论功行赏,任命官员等等。
这种节骨眼上,最是容不得半点差错。
却偏偏也是江揽州登基这天。
北境王府的暗卫首领郝达,和一封由玄伦亲自书写的八百里加急密函,同时抵达京中。
“王……陛下,王妃出事了。”
也就十多天前。
千里之外的北境央都,城西庄子一把大火,薛窈夭被诱出王府,脱离森严戒备后,有人在乱中将刀架在她脖子上。
刀锋寒芒森森,划破少女莹白颈项。
那么脆弱的雪色肌肤,但凡持刀之人一个手抖,人可能就没了。
如此这般。
玄伦不敢轻举妄动。
而后没过几日,薛窈夭落入了北狄人手中。
“去问问北境王,将我父兄头颅挂在城楼上晒成鞠球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罪孽要他心爱的女人来赎!”
对方要的很简单。
要北境王独身一人,在指定的时间,抵达指定的地点。
否则北境王妃必死无疑。
这次轮到江揽州勃然色变,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出来。
宫人们齐刷刷匍匐在地,“陛下!”
第62章
两个多月,能发生多少事呢。
对于大周皇庭,是乾坤逆倒,风云色变。
对于黎明百姓,除叛军入京的一路上,被战火殃及的无辜百姓,其他大多数人,日子照旧过。
好比北境九州。
说书先生在茶肆里口沫横飞。
道是叛军有多声势浩大,阵仗又有多骇人,所以北境王奉旨入京勤王去了。
虽没亲眼见过,也不清楚里头始末细节,但说书先生向来最能编了,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底下的百姓听得认真,小孩们更是热情响应,“北境王啊?”
“那叛军要遭殃啦!”
“管他是何方神圣,只有跪地求饶的份了!”
彼时八字还没一撇。但有狄人签下降书在先,老百姓早视江揽州为神明,还有更夸张的,说北境王是武曲星下凡,专来庇佑大周子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