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听着,她的眼底蕴出一片水波,又化作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庞蜿蜒而下。
竟然……
竟然是这样!
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可怜她一丝一毫都不知晓,可恨她无情至此,亲自给他致命的一击。
她嗫嚅着开口:“我……”
可是一句话还未说出,她的喉间尽数哽满哭意,令她说不出一个字。
悲楚得几近窒息。
宿刀愤恨地看向她,说完这些,竟一时无法自控,举起手中的剑,就要朝她刺来!
寒光乍破,沈莫离却仿佛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她心生无尽的绝望,如一个死人一般阖上眼。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她有些意外地睁开双眸,却见那道利刃停在空中,是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接住了它。刀面如镜,倒映出一道极为熟悉的白纱。
薛玉挡在她的身前,任由利刃刺入自己的掌心,血肉模糊,大滴大滴的血珠流淌而下。
他的声音恍若失了气力:“别动她。”
望着他的背影,沈莫离再也按捺不住,失声哭泣。
爱恨交织,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不住地在心间翻涌,犹如扼住她的脖颈,让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她情绪失控,一边哭着,一边朝薛玉高声喊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救我?!薛玉,你不该救我!”
“我是你的仇人!”
“你该杀了我!”
薛玉侧过身来,面对着她。许是经历这么多,隔着血海深仇,他也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情绪面对她。
他就这般面对她良久。
末了,淡声开口,声音轻得恍惚:
“莫离,是我不好。”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欠你的。”
他说,是他欠她的。
到这个地步,他居然说,是他欠她的。
分明是她……是她欠了他一辈子!
无法偿还!
沈莫离哭得窒闷,看着他如白玉一样的面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愧疚,如此罪恶。
可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这样一个自私无情的人了呢?
她移开视线,不想去看他的样子。因为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从前不堪回首的所有。
又或者说,她不敢看。
那次,她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死死推开,而后哽咽着咆哮:“薛玉,你记着,我们是仇人!”
“我不爱你……我一点都不爱你,再次见面,你该杀了我才是!”
说完,在薛玉破碎的目光中,她如同一个落了下风的逃兵,匆匆转身离去。
这一转身,便是三年。
……
“之后的岁月,我一直在逃,不是为了逃离所谓的追杀,而是我这辈子,都不敢再见到他的眼睛。”
“这段往事,只有我和薛玉知晓。来到天水村,有人知晓我的身份,也曾听闻我同薛玉那段羡煞世人、令人惋惜的婚约,便找我打听。可薛玉这个名字,是我心底最不为人知的一根刺,一触就疼。”
“这个名讳,我便禁止任何人在我面前提及。”
“你们知道的,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恐惧,因为愧疚。因为一提到这个名字,就会揭开我此生最悔恨不已的一道疤。”
“可我没想到,即使这样,这几年来,他竟也还在一直找我……”
顿了顿,沈莫离轻轻伸出右手,抚上染遍鲜血的墓碑,细细摩挲。
“而后,又因我而死。”
她哽咽着道:“世上没有比他更傻的人了……”
宁祈听完她的故事,哭得眼圈水红,忍不住连连叹息。
宋怀砚伸手轻拍了她的背,似是亦有感慨。
他原以为是什么世族秘辛,兜兜转转,竟是段如此令人唏嘘的旧事。
他瞥了墓碑一眼,旋即目光回落到沈莫离身上,轻声道:“所以,其实这辈子,你都没有放下他。”
沈莫离轻轻颔首,不答。
凉风乍起,她徐徐站起身来,朝被烧尽的那片焦土看过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死寂的,犹如她同薛玉的这份情,了无希望,面目全非。
可唯一幸运的是,火舌并未波及到院落后植下的那片秋茉莉。白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清苦的花香顺着秋风弥漫开来。
一如当年。
望着望着,沈莫离忽而开口,似是喃喃自语:“薛玉平生最喜爱的,便是这秋茉莉了。他从前总是提起,说这茉莉花很美,又同我的名字甚是相配。”
“他还说,他之所以这么喜欢茉莉,不只是因为这个,还因为它有一个很好的寓意。每次他采下茉莉为我簪花时,都会对我说……”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秋风阵阵,卷起地上散落的茉莉花瓣,轻抚着飘出很远很远。
恍若天地万物,也都在为她叹息。
第54章 上药
西风送寒, 斜阳残照。
赴江南赈灾的行伍即将启程。大家耽误不得,宋怀砚和宁祈便向沈莫离告别。
临走时,宁祈拉着沈莫离的手, 心里五味杂陈,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姐姐,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沈莫离看着她的小手, 无声莞尔。
她的这条命,是拿薛玉的余生换回来的。
她不会作践自己的命。
大家沿着开阔苍茫的昀江,一路缓步前行, 朝着缥缈的远方走去。在昀江之畔, 沈莫离停驻脚步,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