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她自己的小命诶!
她呼吸一窒,额间渗出一片薄汗。
在咚咚的心跳声中,她攥紧双拳,眼一闭心一横,正要鼓起勇气求情,却听大堂中央传来极轻、极淡的一声:
“我认。”
宁祈大脑宕机一瞬。
宋成思面上笑意更甚。他恶狠狠地剜了宋怀砚一眼,正要吩咐下去准备刑罚,却被宋怀砚的声音再次打断。
“但是……”
他咬字很轻,声音不高,却令殿内所有人都顿住。
殿门未阖,远处微烁天光倾泻屋内,将少年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垂下漆黑的睫羽,伸手解开了自己衣襟,玄色衣料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脱落,将他的脊背展于人前。
宁祈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背上,竟又是一片狰狞的血痕!
少年身形本就瘦弱,露出的后背之上,能清晰地看到脊骨的凸起。肤色更是万分苍白,瞧不出一点血色,衬得那一道道血痕愈发醒目。
伤痕应是新添不久,此刻还未结痂,两侧的皮肉往外翻,猩红的鲜血不断地渗出,顺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下。
“啊!”二公主和三公主胆子小,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视线,不忍再看。
众人的心脏皆是被揪了一下。
宋昭一贯威沉的的神色,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宋怀砚,你这是……”
宋怀砚似是在强忍着痛楚,喉间溢出闷闷的喘气声,眼眶里的水汽逐渐氤氲开来。
“回父皇……自狸奴误伤皇兄后,儿臣自知有罪,忧心皇兄,夙夜难寐。难堪自责,遂……”
说着说着,嗓音渐趋虚弱下来:“遂依照律法,自罚鞭刑。”
……!
宁祈心跳得有些虚晃,望着那一片刺目的伤痕,惊讶之余心生感慨。
这小黑莲,居然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果然不是正常人。
环玉:“……你是在夸他吗?”
宁祈撇撇嘴:“吃瓜罢了。”
她好奇地看向宋成思,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宋成思着实没料到这招,喉间哽了半晌,而后磕磕绊绊道:“是……你算是处罚完毕,那……那还有那狸奴呢!父皇,我这就下令处死它!”
宋昭目光凝固在宋怀砚背上的血痕上,盯了须臾,忽而出声:“慢着。”
宋成思慌忙止步。
宋昭看向宋怀砚:“你还有话要说。”
大堂岑寂,几乎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跳声。
“是,”宋怀砚稍稍倾身,显得自己愈发瘦弱起来,“回父皇……狸奴伤人,其罪当诛,可这狸奴久居冷宫,于儿臣来说,早已同亲人一般。因为一次误伤,便要取其性命,儿臣……儿臣实在心有不忍。”
“牲畜伤人,儿臣当受三鞭之刑。可儿臣背上这六道伤痕,便是代狸奴所受的。”
!
众人只见伤痕狰狞,不忍直视,听了这话,这才细细去看那背上的鞭伤。
如他所言,整整六道。
道道渗血。
宋昭的神色,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看着大堂中央的两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事情逐渐脱离掌控,宋成思火气冲头,简直要跳脚,说出的话也不过脑子:“你……你就算这样又能如何?!那牲畜本就该死,我必须处死它!”
宋怀砚的眸中闪过一瞬的暗色。
如今的宋成思到底是个少年,又手握权势,被捧惯了,愈发目中无人,实在是愚蠢了些。
重生而来的宋怀砚想到,如今是天启十年的夏末,正是宋成思第一次遭受重创的时机。
前一阵子,宋成思到江南巡游,借着职务之便,私自在江南一带卖官鬻爵,恰好被天子的眼线查出。
卖官之事,历朝历代皆有之,并不算是极为严重。可宋成思在暗自卖官鬻爵中,遭遇贫民揭露,惹得一众贫民聚集府上闹事。
宋成思极为惶恐,唯恐事情闹大,风声走漏到京城,竟私自下令,夜中暗害了十余位贫民,杀人灭口。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宋昭已通过密探知晓此事,但还未有充分的证据,便暂未兴师问罪。
但对于宋成思的狠毒之心,宋昭必定耿耿于怀。
于是,宋怀砚抬起一双泪眼,用破碎的目光望向宋成思:“皇兄……万物有灵,狸奴虽贫贱了些,却也是万千苍生之一啊。臣弟希望,皇兄心中能有一丝仁慈……放过它吧。”
他用余光观察着宋昭的神色,刻意咬重了“贫贱”“仁慈”几个字。
果不其然,宋昭盯着宋成思,渐渐沉不住气来。
宋成思对这些汹涌的暗涛毫无察觉。他看着宋怀砚柔弱可怜的样子,愈发怒火中烧:“依律处死一个牲畜而已,宋怀砚,你莫要再拖延!”
宋怀砚嗓音沙哑,夹杂着细密的颤抖:“若皇兄觉得臣弟代受的三鞭不够,臣弟还可以再代几鞭,只求……只求皇兄开恩,放过这一条性命。”
“宋怀砚,你……”
“够了!”宋昭忽而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众人齐齐看向宋昭。
经宋怀砚这么一番下来,大家倒是都有些心生同情,却也不敢言说,只能等待着天子的决定。
可宋怀砚一向不受待见……大家只觉那狸奴凶多吉少。
宋成思侧身仰视宋昭,似是极有把握,满脸堆着胜券在握的笑。
却见宋昭面色沉肃地看向他,声音仿佛是淬了冰的寒冷:“宋成思,若换作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是否也要向如今这般,死命不放,要褫夺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