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轻“啧”了声,接着道:“是啊,父皇天天往礼部催,全皇宫上上下下谁敢懈怠呀。只是父皇表现得如此看重,太子妃之事又事关重大,安排得这般着急,是好是坏也难说呢。”
顿了顿,声线又压低了些,神神秘秘地补充:“不过呀,有一件事我倒觉着奇怪了些。这十余年来,父皇一直对五弟不闻不问的,这短短数日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对五弟事事关切起来了?”
宋凝呷了口热茶,笑道:“你若是同五弟一般有作为,父皇又怎会不关心你。”
“诶呀,你就别调笑我了嘛,”宋游撇撇嘴,又道,“虽然我自小不怎么待见他,但他的才华我也是看在眼里。自考校那次,五弟锋芒毕露,父皇开始对他善待有加,我觉得也很正常。但是突然间就封他为太子了,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他朝对面的宋君则努了努嘴:“我还以为,父皇会立三皇兄为储君呢……”
宋君则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淡淡地笑了声,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石阶上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身着翠绿烟纱散花裙的女子自溪水对面经过。
女子端庄秀丽,仪静体闲,周身气质不俗,一看便知是大户贵女。
周遭寂静,她轻盈的脚步声依旧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人循声看了过去,宁祈率先好奇问道:“这是哪位诶,之前在宫里从未见过她呢。”
宋君则温声回答:“这位便是皇后的亲侄女,谢家嫡女谢琦玉,也是父皇亲封的思柔郡主。其实她之前也偶尔来宫中走动。不过宁祈妹妹进宫时间不长,未曾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宁祈恍然地“哦”了一声。
“可不止呢!”一旁的宋游忽而满脸的玄妙,“这谢琦玉往年都是年根儿了才到宫里走动,今年这么早就进宫来了,皇后还让她暂时便住在宫里,你们猜猜是为什么?”
宁祈和宋凝一脸的单纯:“为什么呀?”
“傻啊你们!”宋游蓦然拍案,瞧见谢琦玉还未走远,又赶忙压低了嗓音,“最近是什么日子?是五弟马上要选太子妃的日子!皇后这个时候接来谢琦玉,就是有意撮合她和五弟,好葆谢家后世荣耀呢!”
话音落下,宁祈原本平和的心情,陡然荡起了一层波澜。
撮合?意思是,皇后有意让谢琦玉成为太子妃?
也就是说,谢琦玉要嫁给小黑莲,成为他的妻子?
一旁的宋凝恍然大悟,紧接着喟叹:“不过这位思柔郡主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在茶艺上颇有建树。她和五弟站在一起,倒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宁祈,你觉得呢?”
这话将宁祈的思绪猛地拉回。她看着面前的几人,下意识地应和:“是啊是啊……”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他们若是在一起,的确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不知为何,今日听了这样的消息,宁祈心中总莫名地发堵。
连手中把玩着的珍奇都陡然间失去了乐趣。
暗自烦闷,就连宋游的八卦也听不进去。她悄然轻叹一声,随意找了个由头,告别众人先行离去。
天色渐晚,四野黯淡,傍晚时空中掀起的冷风更是让人忍不住打颤。宁祈抿抿唇,默默捧紧了手中的汤婆子,脖子又往毛绒领子里缩了缩。
她方起身,堪堪迈出几步,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泠泠的响动,似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宋君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长宁妹妹,你的东西掉了。”
宁祈应声回眸,只见宋怀砚之前送她的那半块玉佩,就这般孤零零地躺在宋君则面前的地上。
自那次天河村坠崖落江,原本雅致无双的玉佩也碎成了两半。宁祈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眼盲着的宋怀砚遍身血红,孤身来到江畔,鲜血淋漓的手中攥着裂成两半的白玉。
他强硬地将其中的一半塞给她,要她日日带在身上好生保管。
宁祈实在想不明白,碎了的玉佩到底有什么好戴的。但每次宋怀砚问她是否随身带着玉佩时,那种几近偏执的目光又令她不得不从。
这东西若是丢了,还不知道小黑莲会发什么疯。
思及此,宁祈忙调转身子回去,而宋君则也径自走上前来,欲为她拾起地上的碎玉。
可还未等他的手触及玉佩,猝不及防地,一只苍白的手忽而伸了过去,先一步将碎玉攥在手中。
宁祈和宋君则皆是诧异一瞬,齐齐看过去。
是宋怀砚。
天色愈发黯了,少年的玄衣和墨发几乎要被阴影吞噬殆尽,然他的肌肤苍白如寂夜雪昙,一双昳丽的凤眸漆沉冰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宁祈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他,忽而哑然。
拾起玉佩后,宋怀砚瞥了宋君则一眼,不动声色地往他的方向侧了侧,逼得宋君则不得不后退两步,同宁祈拉开距离。
宋君则面色讪然,但仍旧维持着礼节:“五弟……”
“皇兄今日好兴致啊,也来水榭赏玩,”话还未出口,宋怀砚先一步打断了他,“几位皇兄皇姐还在亭子里等着呢,莫要扰了皇兄的兴致。天色已晚,长宁妹妹未带侍从,我送她回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