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鼻息紊乱了些,再次抬眸看向宋怀砚, 果不其然,此刻的他面色阴鸷,凤眸冷沉,不动声色之间, 杀意尽显。
宁祈想的不错,他现在的确有手刃宋成思的冲动。
玄色的衣袖下, 蛇形匕首渐露锋芒,裹挟着冰冷的杀气熨帖上宋怀砚的手腕,又被苍白的手紧紧攥住。
他恨不得立马杀了宋成思。
利刃即将出鞘——
蓦然间,一双温软的手忽而攀上他的衣袖,打乱了他的所有思绪,也阻断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再一晃神,宁祈干净暄软的笑就这般绽放在他的视野中。
宋怀砚默不作声地收回匕首,任由宋成思的身影渐而远去,微微蹙起眉心。须臾后,他徐徐收回视线,看向宁祈攀扯着自己的手,思绪颇有些纷乱。
他以为宁祈是来阻止他动怒的。
然而朱唇翕合,宁祈鼓起双颊,说出口的话却是:“太不像话了!这宋成思怎么能拿你母妃说事呢?流放岭川可真是便宜他了!”
宋怀砚苍白的手略一停凝。
顿了顿,他迟疑着跟着重复:“母妃?”
“是啊!失去亲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同你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该拿你母妃当靶子,在你伤口上撒盐,简直太不是男人了!”
宁祈忿忿不平,语气激昂,把自己给气得小脸涨红。
宋怀砚凝视着她发火的模样,半晌,原本蹙起的眉心渐而舒展开来,心中颇有些意外。
她竟然知道,他如此动怒,是因为宋成思提及了他的“母妃”。
她也懂得母妃之死对他意味着什么。
而且,这也是他少有的、亲眼瞧见她真心实意地发火。
是为他打抱不平,是为了维护他。
她情绪的起伏,是为了他。
宋怀砚微微眯起凤眸,神情沾带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连方才的杀心也尽数抛之脑后了。
瞧着宁祈小嘴不停地骂了半晌,他也适时开口,不过这一次的语气全然没了先前的沉冷,而是缓慢拉长语调,放低声音,尾音蓄意掺了几分细密的颤抖:
“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情绪低落,嗓音微哑,听起来委屈极了。
而这次,宁祈显然很吃这一套。
她本就为宋怀砚打抱不平,又想起宋怀砚的母妃,难免对他心生同情。如今听他这般开口,心脏也不由得跟着一揪。
有时候想想,这小黑莲童年凄惨,兄弟阋墙,其实还挺可怜的。
宁祈轻叹一声,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背:“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太坏啦。你看,宋成思也被流放岭川,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宋怀砚红着眼眶,垂首迎上她的目光,只轻轻颔首。
“所以呢,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啦,”宁祈想到什么,下意识地拉起他的手腕,向前跑了起来,“我们快回去吧,我宫里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呢,我给你拿呀。”
衣摆随风扬起,宋怀砚始料未及,但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们就这般一前一后小跑在漫长的宫道上,影子被微烁天光拉得很长很长。
宋怀砚望着少女鲜活的背影,目光又徐徐回拢,落在宁祈拉着自己的手上,唇角悄然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
*
天子亲自下旨督促,太监们自然不敢懈怠,不过十余日的功夫便将东宫好生收拾了出来,各种器具一应俱全,只待储君入主。
入冬时节,天气乍寒,毓灵殿燃起了地龙供暖,室内倒还有些闷热,宁祈穿得单薄也行动自在。
这些时日,没了宋成思的暗中阻绊,宫中倒还算风平浪静,她也不必太过忧心什么。而立储的风波未过,从朝野权贵到宫中的侍从都是些人精儿,惯会趋利避害、见风使舵,这一阵子也一个劲儿地往宋怀砚殿里涌,几乎要将门槛给生生踏破。
宋怀砚整日接待不暇,宁祈同他便也没什么交集。
这本也是件好事。
可周遭阒寂之时,宁祈一手托着脑袋坐在案前,盯着香炉里不断袅袅盘旋而上的香雾,忽而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烦闷。
和小黑莲相处的时日,虽然有时候会很生气,但事后想来,每次同他拌嘴的时候,其实也还是挺有意思的。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趣。
她闷闷地喝了一口茶,就在这时,惜韵忽而凑了过来,轻声禀告道:“郡主,太子殿下前来,邀您到殿外一叙。”
正想着他,他便来了,真是神奇。
只是这个时候,他主动寻她做什么?
宁祈觉得奇怪,但还是抿抿唇,轻声应下,而后孤身走了出来,伸手推开殿门。
朱色殿门徐徐朝两侧移动,一道颀长的身影就这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玄衣。只是今日的宋怀砚还身披了一件玄色大氅,上缀织金暗纹,通身贵气逼人,俊美无俦。
到底是成为太子的人了,单是站在那里,便尽显储君气度。
宁祈斟酌着措辞,下意识地想问他来做什么,可一字还未说出,倒是宋怀砚先开了口:
“我今日便要去东宫了。”
宁祈忽而哑然,踟蹰了半晌,将方才的疑问尽数咽了回去,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