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面皮薄的,找他借外衣,总归是不大妥当。
于是便只好再次缩在角落,拿起一块糕点递入口中,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
恰逢其时,一阵寒风席卷而来,打着毡儿涌入车厢内,将纱帘吹拂得摇曳晃颤。风刮得紧,宁祈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她委屈地耷拉下唇角。
蓦然间,身侧似有一阵暖风袭来,紧接着,温吞的暖意自四面八方攒聚而来,将她整个人紧紧裹挟其中。
宁祈好奇地抬眸看过去,只见宋怀砚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取下身上的玄色大氅,悉心为她披上。
大氅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开,她的周身霎时便温热起来。
她的眸光软了软,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激,嗫嚅着问他:“你不冷么?”
宋怀砚轻启薄唇:“我的身子,倒没你想的那么柔弱。”
宁祈再次吸了吸鼻子,不置可否。
她拢紧了身上的大氅,吞吞吐吐,最终道:“多谢啦。”
行伍抵达京城外,已是入夜时分,夜幕渐垂,吞没掉最后一丝熹微的天光。
距皇宫还有半日的行程。寒夜不便赶路,大家便在城郊的客栈过夜,准备翌日入宫。
客栈偏远了些,因此入住的人也不多。掌柜为他们悉心安排了房间,以供歇息。
房间数量虽然不算少,但行伍的人到底是颇为繁盈,因此宁祈、宋怀砚、宋君则皆是一人一间,其余人便三两挤在一间,护卫则在庭院内看守人质,肃立如松,不敢有丝毫懈怠。
宁祈的房间,恰好同宋怀砚的挨着。
她身披着宋怀砚的玄色大氅,跟着众人进入客栈,由着小厮领着自己到房间去。
窄路前方,少年的玄色身影到了屋门前,轻轻顿住脚步。
宁祈停在自己的房间前,下意识地循声看向他。
视野中,宋怀砚侧转身子,淡淡回眸,狭长的凤眸里有暗波闪过:“明日卯时便要出发。”
宁祈不疑有他,只轻声应了句“哦”。
宋怀砚目光黏在她身上,凝睇须臾,唇角勾起一瞬:“郡主一向嗜睡,雷声不惊鼓声不闻,明早莫要让宋某亲身至郡主的床前,将郡主叫醒。”
宁祈:“……”
宁祈:“???”
她睡的有这么死吗??!
他起先提醒她明日出发的时辰,她还只当他是好心呢,没想到兜兜转转,是在这句等着她呢。
实在是可恶!
她跺了跺小脚,正盘算着如何出言反击,不料话音堪堪落下,宋怀砚当即推门迈入房间,就这般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不给她留一丝还嘴的机会。
宁祈当即拧眉,双颊耸起,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他他他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坏的很!
宁祈感觉头顶的发都要气得竖起来了。
但是少年动作极快,将屋门阖得死死的,她再气恼,总也不能冲入他的房间内。
宁祈攥紧小手,忍了忍,只能把地板跺得咚咚直响,以此宣泄自己的不满,而后忿忿不平地迈入屋内。
其实这小黑莲说的也对,明日卯时便要出发,对她来说的确不乏挑战性。她得赶紧睡下,若是明早起不来,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如此想着,宁祈一进房间便扑在床榻上,带着一身旅途的疲惫,倒头就睡。
*
夜半时分,寒风渐止,月色如水。
月华清辉透过支摘窗的罅隙,徐徐流泻入室内,同晦暗明灭的烛光昏晕在一起,犹如在地板上浮起一片流荡的水波。
摇晃,荡漾。
一片阒寂之中,忽有一道颀长的影子缓缓浮现,在烛火的映照下,投射在床榻旁侧的墙壁上。
黑影扭曲,墨发摇曳。
犹如一只阴邪的鬼魅。
宋怀砚和衣而起,长身立在墙壁之前,鸦羽低垂,凤眸中晃漾着晦暗不明的水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默良久。
他终于轻叹一声,抬起苍白修长的右手,慢慢朝木制的墙壁抚上去。
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蓦地止住。
宋怀砚凝眸看着空落落的墙壁,睫羽抑制不住地颤动着,在烛火的映照下,犹如洒上了一层金粉。
——一墙之隔,是宁祈所在的房间。
隔着木板,他却忍不住去想,此时的她该是怎样的拢紧被褥,沉沉睡去,呼吸该是怎样的均匀,面容该是怎样的安恬。
如同他之前无数次,夜中潜伏到她的身边,所看到的那般。
一想到她,他那一颗素来冷沉的心脏,便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他能明晰地感觉到,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这个少女的感情,早已变得不再纯粹了。
他应当是喜欢她的,却似乎不仅仅是喜欢。
他希望能时时刻刻见到她,每日每夜地守着她,最好是……
最好是,寸步不离。
黯然的阴影中,宋怀砚的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狭长的眼尾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水红。
就在这时。
一墙之隔的地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声音极其轻微,却还是难以避免地灌入他敏锐的听觉。
宁祈起来了?
大半夜的,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宋怀砚的眉心蹙起,眸色黯了黯,正思索着,便听“吱呀——”一声,是宁祈推开了隔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