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祈不解:“什么?”
“……疼,”宋怀砚伸手抚上右肩的伤,似是吃痛一瞬,“你推我那下,肩上的伤……好疼。”
他咬字很轻,哀哀可怜,眉宇似是因痛楚而蹙起,眸底荡漾开一片泛红的水波。
宁祈:“?”
她下手有那么重吗?
她正要开口,但余光瞥见他肩头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默了默,还是把话茬都咽了回去。
总也不能是演的吧……
宁祈耸了耸脸颊,杏眸亮了亮,目光同他的视线对上。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想道:罢了。
自己不必同他一个病秧子计较。
她将衣裳简单整理一番,随后开始为他上药。
宋怀砚悄然看向她,阴潮的目光几乎黏在她的身上,眸底狡黠的水色愈发深了。
*
行伍离开昭阳道,马车朝着江南十二城徐徐前行。
宁祈同宋怀砚坐在一辆马车上,本是极不情愿的。起先的几日,她总在不断地寻找时机,想摆脱这小黑莲,但宋怀砚总是黏着她,要她给自己上药。
无奈,她不得不依。
经此一遭,从朝阳道至江南颂城,她便和宋怀砚同乘了整程。
虽然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一路拌嘴,她也总能被宋怀砚气到,但这一程下来,总归,她忽而觉着环玉有时候说的也不错。
比如,这小黑莲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起码……他对她应当也没什么坏心思。
宁祈想,这小黑莲平日里是有些讨厌,但人倒是还不错,且多次相救于她。他在宫中孤苦无依,大家都瞧不上他,不愿意和他来往。
虽然说她并不喜欢他,但起码也可以发发善心,同他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嘛。
只是在马车上的这一程,宁祈还是遇到了些古怪的事情。
马车行进的时间颇久,她平日里又是个极嗜睡的,难免拢着毯子就在座榻上沉沉睡去。
深秋入冬的时节,南方虽不算严寒,但风到底还是冷岑岑的。突然席卷而来的风裹挟着凉意,透过纱帘扬起的缝隙涌来,熨帖在宁祈的身上。
宁祈脊背一麻,自梦中惊醒,不由得瑟缩了下。
却并不只是因为寒冷。
——阖目之时,她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极其阴沉,极具压迫,仿佛要将她牢牢地钉在座榻上。
这种异样的感觉,许久都未曾平息。
谁在死死地盯着她?
车厢内,只有她和宋怀砚两个人。
宁祈睫羽一颤,慌忙睁开双眸。可待她抬眼朝宋怀砚看过去时,却见他正垂眸阅着书卷,神情平静,并无一丝异常。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她狐疑着看向宋怀砚,便见他淡淡抬眸,语气是一贯的沉静:“怎么了?”
她抿抿唇,只好将疑问咽了回去。
看来,应当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者是睡的太过昏沉,脑子不清醒了。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彼时行伍正驻扎休整,大家都在各自的营帐内歇息,宁祈自是也不例外。
夜半时分,宁祈忽而觉着口干舌燥,醒转过来,便想着起身觅水喝。
周遭静谧,几乎能听到秋风吹拂的声音。可就在宁祈起身时,却听到帐外传来窸窣的微弱声响。
很近,就像是在她营帐跟前传来的。
许是夜起不清醒,扩大了她的胆量,听到这异常的动静,宁祈没想太多,当即好奇地掀开了帐帘。
旋即,一道黢黢的颀长身影,就这般映入她的眼帘。
驻扎地都燃了篝火,火舌在夜风中窜动着,将他的影子投照在地面上,堪堪将少女娇小的身形笼罩其中,沉甸甸的冷意四下蔓延开来。
随着火光的颤动,那人的影子也随之不断地扭曲,拉长,晃颤,如同一道道细长的锁链,将少女紧紧束缚其中。
又像是几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顺着少女单薄的身形,徐徐蜿蜒而上——
“!”
宁祈被吓得浑身战栗,朱唇不住地发着抖。
是谁?是谁一直站在她的营帐外?
只是夜色漆沉,那人的身形被覆在阴影之中,她根本瞧不清他的样貌。
待她平定心神,再努力想去瞧清之时,那道身影也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四野阒寂,宁祈不想惊动旁人,便孤身一人在周围小心察探,最终只是一无所获。
夜色浓重,困意不住地席卷而上,一点点吞噬着宁祈的意识。
既寻不到结果,她便也只好回了幔帐。她心有余悸,忍不住猜想那人是谁,可眼皮沉甸甸地耷拉下来,她撑不住,很快便再次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之时,行伍内与平日里别无二致,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宁祈思索了半天,只觉夜里的事情像是做梦一样,朦朦胧胧的。
难道昨晚是她看错了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行程中的某日,她也曾向宋怀砚提起过这件事。
彼时的宋怀砚正在翻看有关江南的政务卷书,闻言好奇地掀起眼帘,神色慵慵恹恹。
听完她的描述,他狭长的眼尾悄然勾起,须臾后,语气散漫地说道:
“也许是你睡的太死,都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宁祈:“……”
好家伙,她就不该告诉他!
在那之后,她便把这件事默默地吞到心里去了,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