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倒没必要再躲了。
宋云曦心中暗恼,缓步踏了出来。
“这不是广安侯府的宋娘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燕九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浮,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在宋云曦身上死死盯着。
宋云曦神色清冷,“不关你的事。”
她目光扫向那些不成人形的尸体,里头似乎还有妙龄少女,于是不忍的微微皱眉。
她深知内行厂行事诡秘,手段狠辣。
却没料真的看见这些尸体,会让人如此不适。
燕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勾唇一笑,“这乱葬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儿。有些尸体需妥善处理,免得滋生疫病,危害京城——娘子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回侯府的好。”
“我寻了东西便走,你忙你的,别在我跟前儿晃悠。”
末了,宋云曦还是补充道:“有事改天再说。”
不这般说,她真担心燕九会纠缠不放。
天已经要黑透了,届时找起来越发难,得尽快找到宋云卉的尸体离开这是非之地。
燕九却仿若没听见,上前几步,靠近宋云曦,压低声音道:“宋娘子,怎么还这般生分?有要事,吩咐本督一声就是,何必纡尊降贵辛苦自己过来呢?”
说罢,还故意伸出手,似是要帮宋云曦理理披风。
她身后的侍卫见状,纷纷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宋云曦侧身避开,眼神冰冷:“不劳燕厂督费心,我自有分寸。”
燕九见状,也不恼,微微眯起眼,双手抱胸,看向那些侍卫。
“好大的胆子,都不要命了!”
宋云曦回头,对那些侍卫虚空按下了手。
侍卫们退后。
燕九当即笑了出来,上前几步,在宋云曦跟前儿站定,躬身下来,额间几乎要抵在宋云曦的额头上。
“这些人是你舅舅程修嘉的人吧?都不像是简单侍卫啊,倒像是死士——宋娘子,这程家的来头,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提及舅舅,宋云曦当即像只刺猬。
她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与燕九对视,近在咫尺的距离,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压迫感,可她心中的怒火更甚。
只听她咬牙切齿道:“燕九,你今日若是敢动我舅舅一根汗毛,或是对程家有任何不轨企图,我宋云曦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定要你付出惨痛代价!”
她的声音虽不高亢,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燕九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宋云曦反应如此激烈,不过旋即恢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直起身子,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宋娘子这是急了?稀奇,以往也只有我想与娘子亲近时,你才会这般——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这般护短,倒叫我好奇了。
“你不过刚回外祖家,就跟外祖一家有这样深刻的感情了?”
宋云曦怒目而视,上前一步,几乎与燕九鼻尖对鼻尖,全然不顾男女之防,压低声音,“燕九,我没同你开玩笑!你别以为在内行厂当个厂督就可以为所欲为!
“若你真敢碰程家,我要你在大周和虞朝中夹缝求生,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燕九的笑意淡了下去。
虞朝。
宋云曦能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说明,她对自己的情况很是了解,不止是知道真名和来路的程度。
他顿了片刻,抬手做出投降的模样,后退几步,“你瞧你,说本督的时候,我可没跟娘子一般生气,如今不过是好心提醒。我怎么舍得对娘子的家人做什么呢?只是好奇,娘子莫要多想。
“罢了,娘子还是忙吧,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内行厂的大门,随时为娘子敞开。”
他推开距离后,抬手挥了挥,示意身后厂卫继续前行。
宋云曦却不敢放松警惕,死死盯着燕九的背影,直到他带人走远,才长舒一口气。
转头看向折儿及一众侍卫,神色冷峻:“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外传,若有泄露,别怪我翻脸无情。”
众人连忙应诺。
若是叫舅舅知道她跟燕九都这般“熟悉”,一定会担心。
然而截止目前,她还应付得来。
燕九不搞清楚她背后到底是谁,如何知道的他来历,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此时,天已完全黑透,乱葬岗愈发阴森恐怖,寒风呼啸着刮过,吹得荒草沙沙作响,仿若无数怨灵在低语。
宋云曦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深吸一口气:“继续找,务必尽快找到宋云卉的尸体。”
说罢,她率先踏入那片黑暗深处。
众人在乱葬岗中仔细搜寻,腐臭之气熏得人几欲作呕,可宋云曦咬着牙坚持。
终于,在一处偏僻角落,他们发现了一具疑似宋云卉的尸体。
尸体已有些腐烂,虽然头不知道被丢去哪了,但衣物配饰却有几分熟悉。
宋云曦强忍着恶心,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姑娘,看样子是这个?”折儿在一旁轻声问道。
宋云曦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带回去,找仵作好好查验,我定要从这尸体上找出真相。”
说罢,众人将尸体裹好。
宋云曦临走时没忍住,去看了眼内行厂众人方才抛尸的地方,却没料竟是认识的人——
吏部尚书之女林婉芸。
昨儿,她还鲜活的上蹿下跳。
不过一天时间,就跟朝廷大员的家人一起被丢烂肉一般,丢到了这里……
宋云曦连深吸一口气都做不到,只是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