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虞清欢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长孙焘如此“信任”她,把千万条人命压在她身上,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同时,像长孙焘这样的人,都把她当作救命稻草,这事态,该是严重到什么程度?
作为淇王妃,她眼中看到的只有人命,作为大夫,她眼中看到的只有生命,但作为淇州的王,长孙焘眼中看到的是繁荣,是兴盛,是长远,是未来,更是希望。
这时,县衙的官兵已经准备好米粥和汤药,装在一个个大大的坛子里,用独轮车推过来。
老远就闻到米香味,但那些在绝望边缘挣扎的人,却连掀开眼皮的欲望都没有。
“饿……娘亲我饿……”
“肚子饿了……”
“给我吃的,我要吃的……”
“……”
屋子里,健康的人群中渐渐响起微弱的哭声,再接着,有人扑通倒下,然后被屋里的亲人,手足,朋友,妻子,丈夫用木块撬起,往门外推出来。
而那孱弱幼小的孩童,则被一脚踹出来,身上的病痛还没带走他们的生命,却被这一踹伤得丢掉半条性命。
他们的母亲哭喊着,嘶吼着,从门缝里伸出手,因为触摸不到孩子的心痛而大哭。里头活着的人,亦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绝望而又恐惧。
满心凄惶,悲哭断肠。
虞清欢从未见过,比这更绝望,更锥心的场景。失去外祖父,她觉得天塌了,再后来发现自己从未拥有秦臻,她觉得世界倒了,但在这赤裸裸的人性和一个个悲剧面前,她所有的经历,不过是场过家家酒的微不足道。
虞清欢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但她告诉自己,众生皆苦,这只是一部分人所遭遇的苦难的一部分,在没有能力给予他们切实的帮助时,同情,怜悯,都是最没用的情绪。
解药,才是最需要,也是最该有的东西。
“慢点喝。”长孙焘接过衙役舀来的一碗米粥,递到一个刚刚发病的孩童面前,然后又接过另一碗,递到另一个病患的面前。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从未露出过嫌恶,耐心而自然,仿佛已经轻车熟路。
虞清欢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想起京中那个高高在上却又孤单的淇王,忽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些许——顺眼?
第74章 要本王扛你?
“淇王!”虞清欢猛地伸出手去拽长孙焘,与此同时,一个浑身腐烂的男人扑向长孙焘方才站立的位置。
“小心……”点字还未落下,长孙焘徒然揽住她的腰,单手抱起她旋了一圈,接着,又连续躲闪几次,总算避开另外几个病患的触碰。
“多谢!”虞清欢连忙从长孙焘的怀里跳出来,整了整衣裳,仰头冲他甜甜一笑,细碎的阳光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熠熠生光,那张小脸,就像一颗落入凡间的小太阳。
“莽撞!”长孙焘瞥了她一眼,转身过去继续给躺在地上的病患发放米粥。
虞清欢伸手去接衙役盛好粥的碗,却听得长孙焘嫌弃地道:“身手不够敏捷,又蠢得像猪一样,那就站到一旁看着,省得到时候给别人添麻烦!”
虞清欢耸耸肩退到一旁,摸了摸腰上,那里,长孙焘刚才勒得很用力,此时仍有微微疼痛的感觉。
原来,她不用特地找寻,长孙焘身上的优点也不少。
虞清欢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在树下乘凉,看着长孙焘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他带着几十个个衙役,将粥药一碗碗地递到病患和被关在宅子里的百姓手中,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一切处置妥当。
“虞清欢,别装死了,”长孙焘俯身,拍了拍虞清欢的肩膀。
虞清欢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抬眸看着他:“完事了?”
“回去了。”长孙焘转身,领着众人一同离去。
虞清欢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小跑着追上长孙焘:“接下来怎么办?”
长孙焘道:“平城已封锁,许进不许出,等苍梧回来,便可以着手安顿患病的百姓,把他们迁置干净的空屋子,再给他们食药上的照料,那些居住在城南,但没有患病的无辜百姓,也该妥善安置,至少要让他们和病患分开,总不能一直这样挤在一起。苍何已经去征集大夫,不日就会带着药草和大夫赶至凉城。”
长孙焘鲜少这样认真地和她说这么多话,虞清欢不确定长孙焘是不是憋得太久,想要找人说心事,但这种相处方式,显然让她更自在。
察觉到虞清欢的沉默,长孙焘侧过头,看着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家伙:“你有更好的建议?”
虞清欢连忙摇头,道:“没,我只是在想,这瘟疫,仅仅只在淇州发生吗?别的地方,有没有呢?”
长孙焘所做的其它事情,未必能奏效,但至少将患病的人与外界封锁隔离,这一措施完全是正确的。
但前世,为什么这可恶的奇毒,肆虐了整个淇州,带走那么多条人命?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他们尚未发现的关键。
长孙焘答道:“这场瘟疫,最先在平城爆发,其余的地方,本王已经命人去查探,希望这是最初的开始,也是最后的结束。”
虞清欢又问道:“若是控制不住,你待如何?”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道:“因为有这些淇州的百姓,本王才是这大秦的淇王,若是没有他们,本王只是皇室的淇王,无论如何,都必须控制住!”
虞清欢道:“消失了几年的毒,忽然出现,并且害死这么多的人,而邢御医却在这场瘟疫爆发不久,便有了似乎能治疗它的药物,这背后,仿佛有人安排好了一切,淇王,若是不找出瘟疫爆发的原因,这瘟疫,便难以从源头上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