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努力,很认真地做好这个皇帝,就怕把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可再认真又如何,依旧躲不过至亲之人的算计。”
元武帝语无伦次,哭得稀里哗,鼻涕和眼泪全然抹在长孙焘袖子上。
长孙焘眉头未皱一下,就这么让元武帝把他整只袖子哭湿,这才开口安慰:“策儿,辛苦你了。”
元武帝伏在长孙焘手臂上一直哭泣,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元武帝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灌下毒药,又险些失去心爱的姑娘,他是彻彻底底心碎了。
长孙焘轻轻开口,把类似的经历缓缓吐出:“陛下,先帝登基之前,先太后也曾亲自送来一碗毒药让臣喝下。”
“所幸毅勇侯的故人救走王妃时,顺道给臣解了一下毒,臣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可却因为余毒未清,十数年来饱受万箭穿心之苦。”
“扬州海水倒灌,臣毒发奄奄一息,是王妃用自己的命,换臣存活的机会。”
“陛下不是一直都好奇臣怎么识得灵灵姑娘的么?那是因为王妃为臣解毒后,有幸被荥阳王府的传家宝衍蛊保住一缕生机。”
“于是臣便与百里先生,还有荥阳王南下寻找雌蛊,是灵灵姑娘练出雌蛊,救下王妃一条命。”
“陛下经历的,臣都经历过,陛下心之所痛,臣感同身受。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陛下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也得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这个世上,因为利益再亲的人都会反目成仇,能得一个人真心相待,是件幸事。如此说来,陛下还是一个幸运的人。”
“陛下不必难过,在前朝,臣是你可以随时驱使的臣子,在私底下,臣是你的亲人,只要陛下需要,臣一直都在。”
元武帝泣不成声:“皇叔,我知帝王之术在于无情,也知君臣关系重在制衡,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小叔,是那个护着我的小叔。”
“皇叔,您不知道此刻我有多庆幸,庆幸自己一直信任皇叔,否则我真的是六亲无告,孤家寡人了……”
长孙焘递给他一张帕子,道:“宗亲应已在承明殿等着,该如何处理皆由陛下决定,臣无条件支持陛下。”
“至于灵灵姑娘,臣已让卢幸去请百里先生和王妃,有他们在,一定会保灵灵姑娘安然无恙,陛下不必担心。”
元武帝把冰冷的泪水擦去,诚恳地道:“多谢皇叔,所做的一切。”
包括把太后所犯的错留给他亲自定夺,包括对吱吱的救命之恩,包括谅解他抓捕小茜的过错,也包括在这最需要的时刻挺身而出。
至少,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还有亲人可以依赖。
元武帝放肆哭过后,倒也没有一直软弱,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起身,看向他敬仰的皇叔。
“皇叔,请为朕披上衣裳,随朕一同前去承明殿。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若是朕支撑不住,还望皇叔再将肩膀借朕靠一靠。”
这身龙袍,这个身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软弱也觉得是对自己的亵渎。
元武帝把披到身上的衣裳穿好,通红的双目透出坚定的目光,方才那惊慌失措的少年,已被他关在了内心深处。
尽管他心底到处是软肋,但他也有坚硬的盔甲,那是他为君的责任,也是他身为天子该有的魄力所制成的盔甲,这些都能让他渐渐变得无坚不摧。
他道:“该死的,一个都跑不掉。”
第974章 失望透顶
承明殿。
福王抱着油肚,闭眼假寐。
可其它的宗族,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众人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清宁宫起火一事。
正在这时,太后不顾阻拦,闯入了承明殿中。
大长公主本在清宁宫与她周旋,却也在毫无顾忌的太后面前无可奈何。
没办法,这就是权力的作用。
太后一进来就破口大骂:“哀家听闻淇王命人戒严宫禁,甚至还取消了朝会,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一介亲王而已,并非摄政亲王,他凭什么这样做?!这是想反了不成?”
众人行过礼后,福王温和地劝道:“太后,事情还未查清楚,您先歇歇火气,等昭华来了再说。”
太后冷笑一声:“怎么?福王爷爷想用辈分压哀家?”
福王不再说话,捧着大肚子继续闭眼假寐,他不跟傻子计较。
众人见太后如此作态,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原来,太后找不到靖心姑姑的踪迹,接着又被大长公主挡在了宫里。
她做贼心虚,以为自己杀了先太后的事暴露,所以才提前发难,想先给长孙焘扣上罪名,等事情被揭发时,她便以淇王指使揭发者为由,否认一切罪行。
可她没想到,自己先声夺人,夺了个寂寞,宗族压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恰此时,元武帝被长孙焘扶着走了进来。
但见他面色苍白,唇泛白沫,一副病入膏肓的虚弱模样,太后瞬间就对长孙焘发难:“淇王!你对皇帝做了些什么?!”
“母后!你住口!”元武帝忽然爆喝一声,看向太后的眼里,充满愤恨与不甘,更多的是心痛和委屈。
一声大吼,惊呆了殿里所有的人,包括太后。
她看向元武帝,一脸不悦:“皇帝,你怎么回事?淇王意图搅乱朝局,哀家为你鸣不平,你怎么还这样对哀家?”
饶是元武帝竭力克制内心的悲痛,但仍被太后这副样子气得破功。
他伤心欲绝,反问:“母后,朕此刻本该宿在萧贵妃的殿里,但却拖着一副病殃殃的躯壳来到承明殿中,您不问朕怎么回事,反而把矛头指向皇叔,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如此行事有任何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