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在心里骂了声死丫头,磨着后槽牙笑问:“……爷,要不叫方荷姑娘就在殿外廊庑上练字?”
康熙微微蹙眉,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好不容易养得白胖了点,冬日暖阳时候也挺晒,不能叫她更拉低他的审美水平。
他也懒得跟方荷多计较了。
“将东暖阁的梢间收拾出来,你去跟顾问行说,叫他亲自盯着那丫头写字,每日挑出写得不好的圈出来,抄写百遍,起码把女四书学完。”
“嗻!”梁九功眼神闪了闪。
他硬着头皮继续问:“主子爷,那方荷姑娘的差事?”
厚待方荷还可以,要真把她当个来乾清宫做娇客的,那就太扎眼了。
就是方荷再有用,重视礼法规矩的老祖宗都不能让。
而且把方荷捧得太高,前朝后宫的各种算计,保管都得想方设法往方荷身上绕。
梁九功想知道,主子爷到底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康熙面色淡了些,他也没打算白养着那小混账。
岳乐那老东西瞧着一时半会儿倒也死不了,如今这把刀还嫩得很,不到锋芒毕露的时候。
倒是后宫,因钮祜禄氏和宜妃同时有孕,佟家大舅舅和二舅舅在宫宴上几番试探,想再送个佟佳氏的姑娘进来,替皇贵妃生子。
表妹连十五的宫宴都没能出席,就躺下了。
她不乐意,但估摸着抵不过家里人的劝。
可他也不乐意,佟佳氏圣眷已经够优渥,他不想再纵出一个赫舍里氏来。
倒不如趁着旁人眼神都在贵妃和宜妃身上,叫人保住通嫔的胎。
回头若通嫔生个公主,可以记在表妹名下,也算是慰藉她失去女儿的隐痛……
康熙慢慢以扳指一下下敲着矮几,停了会儿,才吩咐——
“方荷那里,朕会亲自教导,至于她能做什么差事,看她自己,你不必特意拦着消息。”
前头有方荷的动静吸引注意力,后头有永寿宫和翊坤宫的动静,甚至还有内务府和太医院保胎,若通嫔这样还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无能。
顿了下,他又吩咐:“吩咐春来,往后她的主子是方荷,在这丫头起作用之前,朕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明白朕的意思吗?”
梁九功心里打了个颤,却丝毫没表现出诧异,一如往常赶忙躬身应下。
“奴才知道该怎么做。”
康熙满意点头:“去吧,叫那混账明儿个就滚去梢间练字。”
“若每天练不出五十个能看的字儿,叫她在梢间值夜,不必浪费御前的粮食!”
梁九功:“……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跟方荷不一样,方荷被拉去顶缸,从殿内出来碰见梁九功,仇都是立马就报。
可接下来几日,梁九功却半点看不出先前被踹过,待方荷比先前还小心和善。
他安排了一个叫柯莞的粗使丫头,以将梢间彻底打扫出来的名义,在梢间里伺候(盯着)方荷练字。
方荷:“……”把人关小黑屋写字儿?这绝对是梁九功对她最大的报复!
殊不知,等梁九功安排好了她这头,又叫除了李德全外,另一个经常在御前的太监齐三福进殿伺候着。
他叮嘱齐三福,“要是万岁爷问,你就说我去内务府了,老祖宗马上要去温泉行宫,总得敲打一下内务府仔细些,免得主子爷担忧。”
齐三福点头表示明白,殊不知,他梁爷爷一出月华门,就靠在门外的狮子后头,靠在角落里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旁人许是察觉不出,甚至连主子爷自个儿都未必能分辨清楚,纵容和上心的区别。
但梁九功可以,看了好几日,他很清楚,万岁爷这绝不是对个玩意儿的态度。
他四岁起就在主子爷身边伺候,不夸张地说,有时候老祖宗都未必有他了解主子爷。
虽然皇上康熙四年就大婚,可真正情窦初开却在康熙八年。
从蒙古来的那如烈火一样温柔又热烈的女子,叫万岁爷几乎要放弃遏制北蒙血脉的决定。
可惜,那女子心有所属,飞蛾扑火一般,只短短半年就香消玉殒,重归长生天,只留下万岁爷恨急下令永不加封的‘慧’字封号。
那时万岁爷比现在要冲动的多,甚至不顾规矩体统,帮慧妃出宫去见即将要回蒙古赴命的情郎,为此老祖宗还跟万岁爷狠狠吵过一回。
现在皇上天威越来越重,所以叫梁九功过了大半年这才发觉。
虽然方荷长得不如慧妃……好吧,是远不如。
虽然她性子……嗯,应该说完全没有慧妃的性烈如火,甚至颇为识时务。
可方荷她身上的鲜活劲儿……好像也跟慧妃那种飞蛾扑火的狠劲儿完全不同……
行吧,如果说万岁爷把方荷当慧妃的代替品,梁九功觉得慧妃能从地底下气活咯。
梁九功龇牙咧嘴拍拍脑门,摇摇头,放弃心惊肉跳继续往内务府去,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等他从内务府检查好太皇太后和太后出行的凤驾一应安排,回到乾清宫准备进殿禀报的时候,却见齐三福冲他挤眉弄眼努下巴。
“梁爷爷,万岁爷看了会子书,召见了几位大臣,忙完就去梢间,一炷香工夫了,还没出来呢。”
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一炷香……虽不够干完什么,可万岁爷在梢间待得是越来越久了啊!
他紧绷着脸冲齐三福挥挥手。
“你去,叮嘱护卫仔细着些,不许人随便进出,还有御前其他人都敲打敲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有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