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懂了。
万岁爷被从主殿撵出来了。
他很淡定,自从他狠狠给自己两巴掌替主子爷遮掩伤痕那时起, 就猜到会有这日。
皇贵妃竟坚持到如今才生出这泼天的胆儿, 梁九功都得赞一声,皇贵妃明明可以直接上天, 人家还为了万岁爷留在人间,实属非常懂事了。
他也不多问,只站到侧殿门口, 听着里头没动静,这才小声出声——
“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 里头却没动静。
梁九功恭敬等着,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康熙才捏着一本卷起的画册子从里头出来。
他只隐约瞧见露出来的一角,就知道这是主子用丹青替两位小主子做的启蒙书。
梁九功止不住在心里嘿嘿笑。
看来皇贵妃先前总拽皇上耳朵还挺有用的,连哄孩子都成了皇上的差事,主子爷如今越来越像个耙耳朵咯。
“怎么样了?”进了西偏殿后,康熙站在窗前,淡声问。
梁九功赶紧收敛了心里的幸灾乐祸,严肃压低了声儿。
“奴才去毓庆宫的时候,太子正在练字,奴才跟太子爷仔细解释过后,太子一切如常,说是理解您的苦心,全听万岁爷安排。”
正白旗都统石文炳去岁就任福州将军,如今正在福州治理水匪,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否则便是置福州百姓于水火。
太子妃成亲之时要拜别父母,父亲不在,显然不像话。
瓜尔佳氏也还年幼,不利于子嗣。
太子的后院如今已经有格格怀了身子,倒也不算着急子嗣传承,如方荷所言,等上两年也无不妥之处。
但康熙叫梁九功过去解释,却不是为了让太子理解。
听到梁九功的话,他表情颇有些自嘲。
“你说,是朕过去待他太好了,还是朕如今待他不够苛刻?”
梁九功不敢说话,他能怎么说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不管是为人子还是臣,都不该怨怼。
事实上,他传完皇上的话后,太子不只没有怨气,甚至噙着笑替皇贵妃说了几句好话。
太子那笑容活似尺子比出来的,像个再完美不过的太子,端方……却格外不真实。
梁九功心里也清楚,过去万岁爷对太子那般宠爱,仔细为太子铺路,连锻炼太子都要小心翼翼筹谋再三,太子心里却生出了怨气。
如今皇上几番下太子的脸面,太子就能理解,就没有怨言了?那不开玩笑么。
若太子跟以前一样,以儿子的身份在皇上面前狠狠哭诉一场,彻底把疮疤揭开,哪怕跟皇上大吵一架,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都能解决。
皇上以这种方式,也是想逼太子爆发,彻底解决问题,而不是……梁九功不敢想那个可能。
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但太子很明显不理解皇上的苦心,让主子爷失望了。
太子现在完全是把自己放在了臣子的位置,才不会再跟儿子在父亲面前一样坦诚。
康熙没指望梁九功回答这个问题,只转身进了主殿。
不出他所料,唱了场大戏的方荷已经睡了过去,可能是白日太累了,这会儿轻轻打着呼噜,像个熟睡的小老虎。
康熙原本冷沉的目光渐渐缓和下来。
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让他碰上了这么个不知来处的精怪,体验到了他作为皇帝从未预想过的人生,所以才会在父子情分上波折了些。
原本他还以为要得到这混账的心还有得磨,没想到这么快就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在自己面前倒是越来越真实了。
但凡胤礽有方荷一半坦诚,他们父子都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不过,如方荷所说,任何时候解决问题都不算晚。
他再也不会让方荷和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崽陷入危险之中,更不会重蹈覆辙。
被伺候着更衣后,康熙熟练地抱住方荷睡了过去。
翌日。
方荷夜里睡得好,天不亮就醒了,隐隐约约听到幔帐外有人轻手轻脚走动着伺候。
她睡眼朦胧从幔帐里探出脑袋来,一脸疑惑看向康熙。
“您不是去偏殿了,怎么又回来了?”
康熙失笑,“你睡得那么沉,就算是被人抬出去卖了,你也不知道。”
众人:“……”我们啥也没听懂!
方荷轻轻呸了一声,小声嘟囔,“皇上才是猪呢!”
众人:“……”要不我们先出去?
方荷却还没说完,又趴在床沿,歪着脑袋冲康熙哼哼。
“都将您撵出去了,您也就仗着延禧宫的人不敢拦您,否则您看谁敢抬我出去!”
“回头我就叫人在里头做个铁木的门插,看您怎么进来!”
翠微心下微微一抖,这回倒不是为自家主子的大胆心惊了,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主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她只是为自己担忧,万一没拦住哪个嘴不严的,回头从延禧宫传出去皇上爬窗的消息,她翠姑姑吃饭的家伙事儿还能保住吗?
康熙没想那么多,只坐到床边,捏捏方荷的脸颊,笑得更加玩味。
“不是爱妃要追忆往昔?朕自要满足皇贵妃娘娘的心愿,晚上继续。”
翠微和梁九功对视一眼,这岂不是比爬窗更吓人?
俩人都有些眼前发黑,晚上延禧宫周围可万不能留人!
方荷没听明白康熙的意思,等康熙去上朝,她洗漱过后人清醒了些,才反应过来。
她瞪大眼看向翠微:“皇上是不是嘲讽我随行哈拉哈河时喝醉酒学狗叫呢?”
翠微:“……”您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