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睡,睡了吃,耳朵贴在门上就有小道消息往耳边送,还不用干活儿,要不是怕叫人听见,方荷差点笑出来。
等龙舟出了杨柳青河口,各处勉强捋顺了安静下来,李德全才出现在方荷面前。
“叫姑娘等急——”李德全幸灾乐祸的话没说完,就尴尬顿住了。
这冷了好几天,怎么瞧着还胖了点呢?
方荷体贴地露出强压忐忑的模样:“李哥哥,万岁爷可记起我来了?”
“我,我不是嫌弃闷在屋里太难熬了,实在是领着月例却不干活儿的滋味……”太爽了哈哈哈!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哭出来了一样。
李德全勉强压下疑惑,“万岁爷召你觐见,你赶紧收拾下,随我走吧!”
方荷心脏猛地一跳,铡刀终于来了。
她局促地搓了搓手,嗫嚅道:“那个什么,李哥哥……我的行囊一直没送过来,实在是没法儿收拾……”
反正脸洗了,也漱过口,不怕熏着康师傅,能落魄点还是别张扬的好。
李德全:“……”失策了,早知道就叫人把东西给送过来。
可他也不敢叫万岁爷等,无奈,只能战战兢兢带着方荷上了龙舟的二层。
龙舟一共三层。
顶层中间是皇上暂时论政的御书房,两侧是侍卫监督河面各种意外情况的围房。
二层是康熙的寝殿,一层和甲板下层住着宫人和太监们。
方荷偷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看来皇上这会儿不忙,心情也还算放松,不然不会在就寝的地儿见她。
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看到熟悉的明黄袍脚,方荷停下脚步,安静跪地。
“奴婢方荷,请万岁爷圣安。”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待得棋子落下的声音响起,康熙才淡淡出声。
“知道先前那批御前宫人是什么下场吗?”
方荷轻声道:“回万岁爷,奴婢不知,但隐隐知道她们做错了事,无非就那几种下场,奴婢不敢胡乱猜测。”
“哦?”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在不远处响起,康熙翻身侧坐在软榻上,冷白俊容上带了点温和笑意。
“那朕来告诉你,她们浑身骨头寸断,所有人舌头被割,扔去了乱葬岗,包括没做错事儿的尚寝嬷嬷和问心她们。”
“这样的结局,皆因你从中挑拨,叫她们意图以伤朕龙体的方式博宠,你说,朕该放过你吗?”
方荷微微抬头,面色不变,她为自己想过无数种死法,却绝不包括pua。
她极力冷静道:“回万岁爷,这个错恕奴婢万不能认。”
“茹月和白敏等人对奴婢从未有过善念,甚至可以踩着奴婢的血肉往上爬,奴婢对此心知肚明,挑拨之举,也绝不为害人性命。”
“她们犯错,皆因自己心中的贪念,至于其他人,或是愚蠢被人利用,或叫猪油蒙了心,既享了御前比其他宫人都体面的待遇,就该承受咎由自取之果。”
巧雯曾照顾过原身和她,也没主动害过她,所以方荷愿意给她十两银子了却因果。
康熙不是个滥杀的皇帝,如果其他人被杀,她们的错处,与她何干,她又不是卖盐的。
至于茹月和白敏?抱歉,她从不是个好人,能遵守的也唯生存规则罢了。
上辈子谁欺负她,只要有能力,她都会加倍欺负回去。
在这个世道,旁人可能懒得欺负你,因为你唯一有用的不过一条贱命。
谁想要她的命,她不主动剐了对方,都觉得自己善良了。
谁也别想道德绑架她!
康熙还是头回见方荷在他面前如此犀利,被逗得笑出声来。
片刻后,明黄色袍角和一双大脚落到方荷眼皮子底下,一把白玉扇骨挑起她的下巴。
方荷呼吸一窒,泛着涟漪的澄澈鹿眸落在康熙温和含笑的眼底。
这一刻,康熙不像个皇上,叫人恍惚觉得他仿佛游山玩水的大家公子哥,连身上的气息都比这初秋的河面更温柔。
“朕好些年没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女子了。”康熙笑着将白玉扇斜插入颈后,丝毫不在意方荷身上的脏污,伸手捏着方荷的下巴迫她靠近。
方荷被惊得低呼出声,差点一脑袋扎康熙怀里去,险而险之地撑着他膝盖才稳住自己,脸上露出真切的慌色。
幸亏她先前把水粉藏身上了,这是要干啥?
康师傅这么不忌口的嘛?!
独自在殿内伺候的梁九功低下头去。
康熙没什么旖旎心思,只伸手拂开方荷的刘海,定定看了两眼,随即起身,颇为嫌弃地去洗手。
方荷:“……”她好几天没洗头是客观原因,可不怪她脏。
“梁九功说得对,你确实长得有几分面善,那朕就多跟你说几句。”康熙扫了下衣摆,重新坐定。
“知道朕为何没问你是否知错吗?”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说你聪明,是因为跟你一样能踩准底线的女子,宫里实在不多。”
“你知道徐嬷嬷对你不喜,依靠她而活的时候,你能耐得住寂寞在茶房一躲就是九年,倒比朕跟前的奴才还有耐心些。”
梁九功感觉膝盖一疼,主子爷哪儿都好,就是爱拉踩……
方荷:“……”那啥,有没有可能,芳荷她就是很听话的社恐呢?
“等徐嬷嬷没了,你怕乔诚靠不住,这才走出茶房,来吸引朕的注意力。”
梁九功:“……”有道理,反正他要拉人顶缸,也得能见着人不是?
方荷表情更斯巴达了,除了魏珠被打,她哪回是自己主动上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