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婉莹被杜仲干脆利落地堵住了嘴,到底还给赫舍里氏留了些颜面,只叫嬷嬷请她出去。
杜仲亲自押着两人上了轿子,趁下钥之前出了畅春园。
等人离开后,皇贵妃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跌倒在软榻上,连坐都坐不住。
往常被佟嬷嬷压制的云嬷嬷担忧过来扶,“主子,您的身子可万万不能动怒啊,不如传信给大老爷,也许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皇贵妃露出个惨淡的笑来,摇摇头,“不,只要阿玛一天不明白,皇上不是他的外甥,是他的主子,不明白何为天家威严,佟家早晚要毁在他手里。”
云嬷嬷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老奴先伺候您歇着……”
“不必了,给我拿笔墨纸砚过来,传信儿给胤禛,叫他明日来看我。”皇贵妃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喘着气吩咐道。
她自小聪慧,只是年轻时候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如今都快到人生尽头了,执念也再无可能,反倒清明许多。
如今佟家看似鲜花着锦,实则危机四伏。
若等到皇上对佟家再无耐心之时,也许等不到新皇登基,就会彻底没落下去。
她得做些什么,谁也别想连累她的禛儿!
七月中,皇贵妃再次上笺表,这回是私下送到春晖堂,直言佟家出身的家奴行刺圣驾,实属悖逆,罪不容诛。
康熙展开皇贵妃送上来的笺表,他这个表妹从小便博学多才,一手瘦金体写得比男子还要好看。
她在笺表里道,她心知皇上仁慈,却不敢仗着孝康皇后的情分折辱主子爷,作为佟家女,自当父债女偿,自请去五龙亭养病。
「阿玛重情,奈何心盲,妾欲以此身举孝,醒父心肠……」
「妾知陛下圣恩此生难还……愧疚难眠,更不敢以残身坏皇家气运。」
「万望陛下恩准,妾不胜感激,来世愿衔草结环以报万一……」
……
康熙看完笺表后,一个人在殿内独坐了许久,几番拿起朱笔,却始终没能落下去。
直到掌灯时分,梁九功才进来,“万岁爷,该用晚膳了,您昨儿个要去云崖馆陪昭妃娘娘用膳……可要奴才派人过去说一声?”
康熙拿着笺表起身,“说什么?”
梁九功心想,当然是说您在这儿缅怀跟皇贵妃的情分,不过去用膳了呗,还能说什么?
不过看康熙出了门就往积芳亭的方向去,甚至都没问问后头嘉荫殿里的太子是不是用膳了,他只赔着笑,道了声奴才多嘴,再没二话。
康熙到云崖馆的时候,正赶上方荷带着翠微和几个昕,在逗啾啾抬头。
按着太医的说法,孩子在两三个月时候,就可以适当地练一练抬头。
方荷担心自己早产一个多月,孩子身体发育会比别的孩子慢,硬是拖到百日后才开始。
原本躺着的时候总是自得其乐玩儿得很开心的啾啾,这会子被一群漂亮姑姑和额娘围在软榻上,趴在柔软的兔毛毯子上,歪着脑袋,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有些迷茫。
“啾啾,看额娘,看看额娘手里有什么呀?”方荷挥舞着五彩老虎在啾啾眼前晃。
“是大脑斧,可可爱爱的脑斧哦~”
站在殿门外的康熙:“……”这混账就不能舌头捋直了说话?
教坏了孩子,将来也捋不直舌头怎么办!
以往的皇嗣都被额娘和伺候的宫人们教导,要把话说得特别清楚,才有机会在汗阿玛去的时候表现一下。
所以康熙是真不知道小孩子说话有多不清楚,反正他是没有大舌头的时候。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康熙却忍不住摆摆手,制止宫人和太监们行礼,悄悄站在门口看。
啾啾可能趴着不舒服,试探着伸出带着肉窝的小手,用力撑着兔毛毯子,尝试着颤巍巍地抬起头。
翠微她们紧张到甚至都屏住了呼吸,捂着嘴生怕吓着小主子。
方荷倒是格外轻松,甚至抓起个装着小铃铛的镂空金球,继续在啾啾眼前晃悠。
“啾啾你看,这是金子哦,是跟你阿玛身上一样,闪闪发光的金子诶,啾啾想不想要?”
啾啾盯着金球,张开小嘴啊啊两声,口水无法自控地从唇角落下,引得方荷笑个不停。
“好样的,我们啾啾跟额娘一样,看见金子都流口水,咱们不愧是娘俩!”
康熙:“……”回头他就给啾啾打张黄金床,他的女儿绝不能跟这个混账一样没出息。
啾啾看看五彩老虎,又看看金球,撅了撅嘴,却也没哭,还是咦咦哦哦不知道在说什么。
见方荷拿鲜艳的玩具在她面前晃,啾啾一抬手,小小的身体就面朝下扎下去了。
春来眼疾手快地轻轻扶住小主子,想叫她躺下歇会儿。
康熙都差点没忍住迈步进去,他甚至想敲方荷的脑袋,孩子还这么小,也就这混账舍得为难孩子!
啾啾自个儿倒是来了劲儿,一个用力又撑着自己颤巍巍抬头,看起来特别用力。
方荷憋着笑小声道:“啾啾加油!只要你能抬到额娘手的位置,额娘私库里的金子就都是你的了!”
啾啾像是听懂了似的,继续用力,脑袋渐渐抬起来了。
“好好好,就是这样——”
“噗——”啾啾突然放了个屁,然后咧嘴露出浅粉色的牙床来,像是冲方荷笑了笑,一脑袋就扎进兔毛毯子里,不动了。
方荷:“……”
看着被春来赶忙抱起来的啾啾,脸上还带着格外舒坦的笑,她终于确认,刚才闺女用力……不是为了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