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子爷诶,您还真是不怕老祖宗跟您急。”
“这大过年的头一天,民间都不打孩子,您这要叫太子和大阿哥挨了揍,回头叫老祖宗瞧见,保管得跟您——”
正戏谑着,曹寅一抬头,就见康熙斜靠在马车上,半垂着眸子,看起来恹恹的。
他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坐直身体。
“万岁爷,您不是又打算玩儿那一招吧?”
曹寅只想大年初一给康熙哭个响的。
先前养小倌那事儿康熙叫他领了,到现在京城还有人调侃他这龙阳之好呢。
每回他夜里不回后宅,从媳妇到小妾,都得逮着他的长随问个仔细。
不问他见了什么女子,只问他一天到底跟多少男人说过话。
哪怕他弄一身胭脂香粉味儿回家,他夫人还要派人去外头查,有没有哪家小倌馆子分外妖娆的。
他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今天不会又要弄一出他曹寅非要挑几个人跟太子和大阿哥练手吧?
“这奴才是真做不到啊!”他苦着脸小声哭诉。
“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为难太子和大阿哥啊!”
“回头索中堂知道了,非得吃了奴才不可!”
康熙淡淡扫他一眼,“你不怕朕,倒还挺怕索额图?”
要是外人听皇上说这话,估计得吓得立刻五体投地,脑汁儿都得磕出来。
曹寅却不然,他只揣着手嘿嘿笑,“那不是奴才知道万岁爷您心胸宽广,仁慈宽和,不会跟奴才一般计较嘛。”
他眼神闪了闪,知道康熙想听什么。
“这索中堂连万岁爷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他那一家子,那心眼子……啧啧,比针眼儿都小。”
“就看年底述职那阵子吧,奴才听您的吩咐在户部当差,对门吏部的动静听得真真儿的,明珠的门生都快叫索中堂的门生逼没了活路咯。”
康熙唇角嘲讽地勾了勾。
索额图仗着太子之势大肆收买人心,在朝中党羽遍地,与纳兰明珠也没甚区别。
长此以往下去,太子的名声都被索额图给败完了,朝堂也会成为乌烟瘴气的纳垢之所。
他也正是仗着曹寅口中的皇帝仁慈宽和,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康熙倒不是特别心烦。
赫舍里氏暂时还不能动,等明珠在府里反省一阵子,回头还得再叫他滚出来,给索额图松松骨头。
他心烦的是另一个同样讽刺过他仁慈宽和的混账。
康熙扳指轻轻在马车内的矮几上轻磕几下,突然问曹寅:“顾氏原谅你了吗?”
曹寅愣了下,下意识道:“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要奴才还往她屋里去,给她体面和掌家权,她自然不会找奴才的不痛快。”
女子不都如此?
相夫教子,暂时无子,他这个夫君自然就是她唯一的指望,跟他闹掰了对她也没任何好处啊。
曹寅了解康熙,康熙也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乜曹寅一眼:“你就不怕她真的跟你离了心,要跟你和离?”
曹寅心里腹诽,那不还得怪您!
但面上他只咧嘴笑开,“自然还是得哄的,女人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思所想与男子不同。”
“有些事儿总得说开了,连忽悠带吓唬,过后只管搂着不撒手,给她些底气,叫她知道奴才是在办正事儿,她也就不会多问了。”
康熙:“……”他实在不想知道,养小倌跟正事怎么才能扯到一块儿。
可曹寅这话让康熙确实有那么点头绪了。
那天方荷的话,乍一听他只有恼怒交加,觉得方荷辜负了他的信重,甚至生出再也不见她的心思。
但午夜梦回,在昭仁殿的每一个辗转之夜,他都忍不住像自虐一样反复回想她说的话,还有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突然发现,方荷离宫之前和再次回宫,完全像变了个样子,她身上那股子鲜活又叫人愉悦的韧劲儿,渐渐变成了尖锐。
她哭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她说后悔的时候,眸底除了冷漠半分情意都无,可分明从前她看他的眼神也是灵动有光的。
在乾清宫睡不好,他跑到延禧宫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康熙不得不承认,一开始的恼恨和怒火,不过是他对谁都不可承认的虚张声势罢了。
先冷了她,再也不想叫她伺候,好似就能忘却她眸底的失望和尖锐。
去延禧宫的次数越多,他就越恼方荷不肯就坡下台阶,更恼她分毫不为两人之间的隔阂所苦。
昨夜里他确实喝多了,但还不至于失却理智。
这女人不肯将他放在心上,他身为皇帝,当然也不能逼她将他放在心上,否则与行乞有何不同?
他只是放任自己再见她一面,好好用顿年夜饭,不想让那夜的争执成为一别两宽的最后记忆。
可等看到方荷捧着肚子,浑身都散发着比任何时候都叫人惊艳的柔和光泽,却只对他万分警惕,他像被一直追寻的那束迷雾中的烛火燎了一下。
她的倔强,不耐烦,甚至平和,都带着一股子事不关己的淡漠,叫他火烧火燎的疼,疼得他不解又委屈。
他自认该做的都做了,除了乌雅氏是受皇额娘所请,暂时还没处置,她到底在气什么?
“万岁爷?”曹寅小心翼翼喊了声,“您又跟昭嫔娘娘……昭嫔娘娘又惹您生气啦?”
康熙沉默不语,就在曹寅以为皇上不愿意说的时候,康熙才懒洋洋嗯了声。
“说说,你怎么哄顾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