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在他怀里强忍呜咽,哭得浑身颤抖的小人儿,康熙心里不甘自恼的那股子火,被她的眼泪彻底浇灭了。
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将人紧紧摁在怀里,手在她后颈侧反复流连。
“是朕错了,朕不该叫人欺负你……”
方荷抬起头,哑着嗓子呜咽,“是您欺负我,您故意冷落我,吓唬我,是皇上叫我信你的,我信了,呜呜呜……我信错了吗?”
康熙哑然,他抱着她坐在罗汉榻上,哄着她喝水,“往后朕不会再如此了,朕给你赔不是,回头叫梁九功带你去私库,随你挑你喜欢的东西,不哭了可好?”
方荷也想说好,这位爷私库里可都是好东西,她进去了还能空手出来?
可是……她停不下来啊,眼睛疼。
她干脆抱住康熙的腰,依然呜呜个不停,“你吓到我了呜呜呜……我往后再也不敢信你唔~”
康熙低头,尽量温柔却急切地堵住她的嘴,以唇舌缱绻地允掉她唇角的泪,勾着她忘记自己刚放出的狠话。
嗯……他还是第一次尝到眼泪的滋味儿,不咸,竟有点凉飕飕的?
方荷感觉他辗转的动作顿了下,心稍稍有点虚,赶紧推他。
“您到底都查出什么来了啊?为什么突然叫嫔妾过来,又像审犯人一样,那么冷酷无情,嫔妾的心都凉了……”
所以要是眼泪凉,也很正常,问就是心冷透了。
康熙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捏捏她的鼻尖,“倒是叫你歪打正着,内务府的蛀虫……呵,叫朕觉得阖宫的主子们都是蠢材!”
既然已经确定内务府有问题,康熙叫福全进畅春园,就是叫他领了九门提督的步兵围了畅春园,接手内务府采买和所有进人的差事,扣下内务府所有官员查账。
同时常宁带着禁卫军管控所有城门,不许任何朝廷官员和内务府官员及家眷进出京城。
只等福全查完内务府的账,康熙会挨个跟他们清算!
就福全已经递过来的有问题的账册,荤食的价儿跟民间竟然相差百倍不止,连青菜的价格也堪比民间人参的价儿。
就更不用提太医院的药材了,以次充好,偷梁换柱,虚报高价……这甚至都不算最严重的问题。
还有官员借口用人参喂鸡,鸡子的价格与民间相差千倍,一个铜板的鸡子,宫里至少要一两银子一个。
方荷张大了嘴,一两银子相当于后世一百五左右,买一个鸡蛋……冤大头都配不上康师傅了。
康熙亲了亲她额头,“不过幸好发现得早,朕登基后才废十三衙门,复归内务府,如若再耽搁几年……国库怕是都要叫这起子混账给掏空了!”
他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毕竟缺了谁的吃喝,也绝不会有人缺了慈宁宫、寿康宫和乾清宫的吃喝。
可三个宫里光用膳每年花费的银子多达几十万两,却绝大多数都进了这群蛀虫的手里,简直叫康熙恨不能立刻活剐了他们。
方荷低头沉默,想起曾经看过的野史,好像说到了大清末年,鸡蛋十两银子一个都有人敢报。
那哪儿是国库被掏空,你整个带清都被掏垮了啊!
好不容易等方荷气息和缓了点,他将懒洋洋有些犯困的小狐狸拢在胳膊弯,提起了德妃。
“过去她在宫中素有善名,朕甚至听许多宫人都提起过她的温柔和善……朕也是如今才知道,这竟都是用银子买出来的。”
赵昌顺着福全给的账册去查,才叫康熙得知,乌雅家每年都要给德妃送十万两银子进宫,方便她收买宫人和太监为她办事。
否则她能传到康熙耳朵里的名声,也不会那般洁白无瑕。
这简直叫康熙想起来就恶心,不是恶心德妃的做法,而是……这是用他的银子来蒙蔽圣听!
他素日里,连乾清宫都舍不得花费太多银子修缮!
每回要户部掏银子,先前的户部尚书纳兰明珠并张玉书都能当着他的面哭一场。
结果呢?
纳兰明珠自个儿倒是贪得脑满肠肥,后宫还有人替他瞎大方。
康熙冷声道:“朕方才已叫人以德妃身体不适的理由封了万芳斋,再过几日,等内务府那边所有罪证都确凿,朕会亲自处置她!”
说罢,康熙表情略有些微妙。
今儿个他叫方荷过来,本来是想着她若是好好说话,就跟她说这个事儿,叫她安心。
谁料越听她无动于衷像个局外人一样说话,他心底的火越压不住。
到最后叫这混账一卖可怜,他又不忍心了,这银子还没收回来,就又送到这混账手里……
“那万岁爷处置德妃的时候,可以允准嫔妾在场吗?”方荷沙哑着嗓音打断他的思绪,小手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
经过白天的事儿,她突然发现,碰瓷的效率,其实比张牙舞爪好多了诶。
康熙抬手将她推起来,“先去把脸洗干净再来跟朕说!”
他不接受脏兮兮的花猫在这儿装可怜!
等方荷乖巧应了声,要去叫人的时候,康熙突然拉住她的手,又将人拢进怀里,深深注视着她的小脏脸。
“果果,你……别叫朕失望。”
方荷用依然盈润着水光的眸子认真回视康熙。
“我终此一生,都会竭尽全力,不负万岁爷所盼。”
只要他别先让她失望,她此刻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虽然没听到想听的承诺,这句话却比承诺更打动人心,康熙冲方荷笑了笑,轻推着她脑门。
“去吧。”
七月底,福全带领户部官员和礼部官员,迅速查清内务府账目,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和副总管完颜图巴、马佳鄂尔多被革职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