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哆嗦着说出话来。
“奴,奴婢清楚!奴婢这就去打水进来给主子清洗,请梁谙达取御前的药膏子来给主子……消肿。”
方荷呆呆抬起头,还能这么干?
康熙淡淡嗯了一声,“朕要哄昭嫔消气,今日午膳和晚膳都在头所殿,昭嫔气性大,除了你,不欲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懂吗?”
这一巴掌,只能是方荷‘挨’的。
但他也不想叫人以为方荷失宠,如此是最稳妥的安排。
春来偷偷松了口气,磕了个头,赶忙出去办差。
一出门,她就被梁九功和翠微还有魏珠团团围住。
春来垂着眸子,按皇上的吩咐,遮遮掩掩说了几句,又担忧地回头看了眼主殿。
“万岁爷还等着呢,主子……肿得没法儿看,都赶紧着吧!”
翠微二话不说,都忘了跟梁九功打招呼,扭头就往福乐那边跑。
要论消肿,福乐手里的药膏子可能没有御前的好,但安神汤总得准备着。
魏珠杀鸡抹脖子地催陈顺和刘喜他们去膳房提热水。
梁九功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药膏子自然是叫李德全回去取。
任谁都没多想,只在心里替方荷道了声可怜。
就万岁爷那手劲儿,昭嫔怕是好几日都见不得人咯。
说是不小心,可听先前屋里的吵架声,梁九功甚至在心里琢磨,这回万岁爷怕是气大了,一时没收住脾气。
啧啧,只盼着那祖宗这回挨了打,好歹记住疼,往后可别再蹬鼻子上脸咯。
“真是不小心?”孝庄到底也知道了,有些不大信。
头所殿就在慈宁宫东墙的夹巴道里,若天气暖和,打开窗子的话,方荷的哭声甚至能直接传进慈宁宫主殿里。
于全贵一直叫人在慈宁门边儿上盯着呢。
见李德全出来,于全贵亲自过去问的,知道是老祖宗问,李德全不敢瞒着,比春来还隐晦地提了几句。
于全贵私心里也觉得,不大可能是不小心。
“奴才听守门的太监说,万岁爷进门就有些生气,把人都撵出来了……奴才大胆忖度,万岁爷怕是气急了眼,过后又心疼上了。”
孝庄也觉得这才说得过去,她微微蹙眉。
“哀家还道他如今脾气比小时候好多了,一上火还是这么不管不顾,宫人都不打脸,他这真是……回头哀家得好好跟皇帝说说。”
再怎么,也不能随便动手啊!
说罢,她又有些恼方荷一直耍小性子,“就独她气性大,乌林珠也不这样啊,好好的日子偏不肯好好过,要是传出去,琪琪格又要心疼了。”
苏茉儿在一旁柔声劝,“万岁爷如今正年轻,昭嫔年纪也不大,当年您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没少……”
这说的是多尔衮,所以苏茉儿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当年海兰珠入了盛京皇宫,其他人就不怎么受宠了。
多尔衮原本就对主子有那么点心思,总借着由头去哲哲皇后宫里……
反正当年俩人也没少闹腾。
孝庄瞪苏茉儿一眼,“她又不是哀家的血脉,怎么什么都往哀家身上赖!”
但瞪完了人,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无奈摆摆手,“行了,由着他们闹去。”
“多准备点药膏子,回头指不定人没哄好,叫那丫头给挠了,反正哀家是不管了。”
总归谁都不信,方荷敢掌掴康熙。
所以就更没人想到,这会子用温水净面的,除了哭得满脸通红的方荷外,还有个半边脸微肿的皇帝。
那药膏子也是给皇上用的,春来举着药膏子,好半天不敢动手。
要是弄疼了皇上,主子不会有事儿,谁知道皇上会不会恼羞成怒,摘了她的脑袋。
方荷素着小脸过来,默默接过春来手中的药膏子,轻轻往康熙脸上抹。
康熙感觉脸上刺痛,下意识扶住方荷的腰肢,止不住稍稍用了点力气,叫她靠在自己身上。
春来无声退了下去。
等屋里再度只剩下他们俩,康熙这才开口问:“还生气吗?”
方荷垂着眸子摇头,哑着嗓子轻声道:“其实您待嫔妾已经很好了……是嫔妾贪心不足。”
“那也是朕纵出来的。”康熙仰着头,定定看着方荷红肿的眼眸,沾了点药膏,在她眼下轻轻涂抹。
“你说得对,你本不必受这份委屈,说到底还是朕这个皇帝太无——”
方荷用盛着药膏子的瓷盒贴在康熙唇上,不叫他继续说。
作了死,总得说点好话,免得以后这位爷翻旧账。
“是嫔妾口不择言,其实皇上比任何人都更厉害,没人能跟您一样,千金之躯敢以身犯险,却又能杀敌于百里之外。”
“只您心里装着家国天下,需要思量万万人的生计和江山延续,才不得不受着皇帝本不该受的委屈,嫔妾心眼小,不如您能忍罢了。”
康熙:“……”前头还是好话,后头这是夸他吗?
涂完了药,他揽着方荷躺在软榻上,就着天光仔细给她哭肿的眼圈和鼻尖也涂了药,将人拥在怀里。
“往后你想吵还是想闹都成,只再不许说死字,朕听不得。”
方荷沉默片刻,紧紧拥住康熙的腰,轻轻嗯了一声。
午膳是春来伺候的,梁九功和御膳房的人进来摆膳的时候,康熙拥着方荷躺着没起。
至于晚膳,两人都没什么心思用膳,只喝了碗下火的汤,吃了盘子点心,就早早就寝。
因为白日里犯了错,方荷一点都不敢造作,比紫禁城里的猫祖宗们都乖,叫脱衣裳脱衣裳,叫躺好就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