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妃嫔噤若寒蝉,没人敢顶风儿多嘴多舌。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万岁爷这是要抬举太子,打压高位妃嫔,整顿后宫满族大姓儿出身的那股子不良风气。
热闹一出接一出,迁宫也狼烟动地的。
佟皇贵妃刚失了女儿还不足一年,本来就病歪歪的,这下子又躺下了。
慈宁宫里也不安生,钮祜禄贵妃还有四妃都跑到太皇太后面前或哭诉或表忠心,唯独乾清宫里安静如鸡。
后宫都能明白的事儿,朝中大臣自然更清楚。
不管是上朝还是下了朝后去衙门里,这阵子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扫着台风尾。
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就更老实了,包括御茶房这边。
原本有两个长得出色的,都打量着方荷性子好暗戳戳准备搞事,几道圣旨一出,全缩回去乖得猫儿也似的。
方荷一直安稳低调,每天除了站桩,其他时候都在茶柜跟前不挪窝,透过门帘子,里里外外瞧了不少人生百态,颇有些好笑。
大家都怕,方荷反倒不怕了。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脑袋全别裤腰上,四舍五入好像没那么危险了哩。
她以为大家都有种无言的默契。
康师傅发飙,哪怕是装,也起码都得老实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往外探脚脚不是?
可她万万没想到,真就有那头铁的,十天半个月都等不了,圣旨颁布后的第二日,就在乾清宫打起来了。
地点离御茶房也不远,就在乾清门边上的上书房里。
斗殴选手以十三岁的大阿哥和十一岁的太子为首,参与选手包括八岁的三阿哥、七岁的四阿哥和六岁的五阿哥。
方荷带着新来的白敏去内务府取茶回来,走日精门,跨过门槛儿就瞧见了斗殴现场。
都从上书房打到外头来了。
哦,旁边还有五岁的六阿哥、七阿哥和四岁的八阿哥,弱弱地助威……啊不是,是口头阻拦。
乍看到一群半大的月亮头小子茬架,还有几个胖墩墩的豆丁挓挲着手,小大人似的跑来跑去,名为阻拦,实则暗戳戳拱火,方荷差点没笑出来。
她这是碰上数字团崽版夺嫡现场了?
啧啧,可惜有些还在襁褓里,有的还没出生。
她一边带着白敏慢吞吞往御茶房去,一边在心里感叹,这瓜有点淡啊。
康熙原本在弘德殿批折子,听梁九功禀报说胤禵和胤礽带着弟弟们打起来了,甚至连上书房的先生都不小心挨了一眼炮,晕倒被抬出去了。
他冷着脸杀气腾腾出来,一路往上书房去。
踏上廊庑的时候,康熙余光扫见往御茶房去的方向,有个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脑袋。
走路蜗牛似的,还侧着脑袋,在干什么猜都不用猜。
康熙气笑了,怎么哪儿都有她!
第9章
吃瓜人最重要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荷一发现康熙驾临上书房,立刻加快脚步钻进了御茶房。
康熙这会子也顾不上跟个小地鼠较劲儿。
阿哥们在上书房打架,此事可大可小,小了看是玩闹,往大了说只会叫旁人以为他这皇帝不会教儿子。
连孩子都管不好,何提治国。
他一到上书房,所有阿哥就都赶紧停了龃龉,给皇父请安。
康熙沉着脸走到上书房门口,看了眼里头的狼藉,轻呵了声,谁都没理,叫太监将人提到弘德殿。
等进了殿,殿门‘嘭’一声关上,阿哥们心底都打了个哆嗦,高低错落乖乖跪在御案前。
只大阿哥胤褆脸上全是不服气,因为康熙叫太子坐下了。
这混帐老二,招子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三阿哥胤祉倒无所谓,臊眉耷眼垂着脑袋,衬托得他旁边四阿哥胤禛小白杨似的,小脸儿上被胤褆打青的痕迹格外明显。
五阿哥胤祺和六阿哥胤祚都缩着脖子在旁边,七阿哥胤祐还有些懵,仿佛还没从热闹里清醒过来。
才四岁的八阿哥胤禩最周全,下巴半抬不抬,一脸愧疚反省模样。
可若康熙没记错,在上书房外偷偷伸脚绊胤礽的,也是这不省心的玩意儿。
他以扳指轻敲案几,淡淡问:“说吧,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
胤褆抢在前头开口,“回汗阿玛,是儿臣先动的手,可太子先嘲讽我额娘偷鸡不成蚀把米,还骂我身份卑贱。”
他红着眼眶仰起头,“汗阿玛,我知道太子是嫡子,储君,我该尊他敬他,可我们都是您的血脉,儿臣到底哪儿卑贱了?”
“我额娘在长春宫安分守己,什么糟污事儿都没掺和,即便我额娘只是妃,也是太子的庶母,他这分明是不孝不悌,儿子身为人子,实在难忍!”
胤祉抬起头,张着嘴有些呆滞,啥时候大哥这么会说了?
康熙面色喜怒不辨,看向太子,“保成,你可有话说?”
胤礽慢慢站起身,小心跪下,他断腿还不足两月,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才得了个座儿。
可告状这事儿,坐着不如跪着方便。
他平静开口:“回汗阿玛的话,儿臣本意是劝大哥静下心来做学问,并无藐视惠母妃和大哥的意思。”
“汗阿玛可以问问其他人,刚开始晨读时,大哥因早上被陈常在和丽答应搬宫路过的动静吵醒,嚷嚷着要叫惠母妃将她们撵到倒座房去……”
胤褆急急忙忙分辨:“我那是没睡好还不清醒,说气话呢,再说我只是小声嘟囔,又没叫外人听到!”
胤礽好脾气地等他说完,才颔首道:“就算大哥晨读时辰已经过半,依然没有清醒,儿臣的原话只是叫大哥三思而后行,谨记自己为人子为阿哥的身份,不要给惠母妃惹麻烦,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叫外头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