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好像有人喂自己喝药喝粥,然后就是昏昏沉沉地睡,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命大没死,还是死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睁眼,她就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条船上。
船舱里胭脂味儿不轻,布置得也格外暖情,晃晃悠悠像是在摇篮里似的,她心里猜测,自己不会是穿成花船娘子了吧?
正想着,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就从旁边响起——
“呀!小樊爷可算醒了!快去叫咱们梁娘子过来,她的醒酒汤可真管用!”
小樊爷?
谁啊?
她吗?!
方荷慢慢从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和恍惚中清醒过来,瞬间大惊失色。
被还扎着垂丫鬓的小丫头提起的梁娘子,带着人一进门,就见床上猛地坐起个瘦削身影,瞪大眼跟见了鬼似的,一手掏裆,一手摸脑袋。
梁娘子:“……”娜仁也没说这丫头脑子还有病啊!
方荷没摸到不该出现的物件儿,也摸到了脑袋上还好好在的头发,狠狠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在封建社会,不管哪个世道都是男人活下去更容易,她还是更愿意做女人。
就是说,康熙长得挺好看,可那月亮头将他颜值拉低了一半,不然她还惦记看什么北蒙小哥哥啊!
放下心来,她这才感觉到肩膀还隐隐约约的疼。
又见靠在门上笑的梁娘子穿着清朝的汉家衣裳,就知道了,她这是没死成。
从悬崖上跳下来都没死,她命可真大,活该拿来浪一浪!
“行了,不想往后一刮风下雨就肩膀疼,你就给我老实点。”梁娘子摇曳着走近,坐在方荷床边。
“就你那身子骨,体寒血虚还有些底子不稳,也不知宫里怎么能把人养得这么砢碜。”
“得亏娘子我用千金难买的好药给你养回了点儿来,你可别浪费我的心意。”
方荷听得直撮牙,掏裆……受伤那一侧的胳膊收回来,捂脑袋的手换到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梁娘子看着三十岁左右,她立马开始哼哼,“姐姐我心口疼,姐姐的心意我受用不起……”
她的银子都在宫里,衣裳换了,小梅和小花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要银子没有,要命……她也不想给。
呜呜……怪她太年轻,怎么就不问问先前那位北蒙狼人,出宫她该怎么过活呢?
她以为要离开康熙,不得先找个地儿躲起来啊?
总得先避开风头养好了伤,然后等康熙启程回京,再送她到其他的地方去。
养伤自然是不需要她花钱的,这中间等待的时间,太后既要安排她,肯定把银子送过来了。
不是她不要脸,等她挣了银子,肯定会想办法再偷偷把银子还回去。
没想到那位姐竟直接带着她跳崖,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她这是出宫反而净身了??
不行,不能想,一想心里哇凉哇凉的。
想起自己留在宫里的金银,她感觉心口破了个大洞似的,嗖嗖吹冷风。
梁娘子捂着肚子咯咯笑个不停,冲方荷甩了个媚眼儿,“那怎么着,姐姐我给你揉一揉?”
“谁人不知樊老留下的独苗儿格外大方,姐姐如今徐娘半老,生意不好,就指望着你换条花船了。”
嗯?方荷来劲儿了。
她含笑握住梁娘子的小手,柔情万分:“漂亮姐姐这是说哪儿的话,你风华正茂呢,我怎么大方的,咱们细聊。”
大方就代表有钱啊,这话题她爱聊!
梁娘子:“……”
她和一旁守着门的小丫头都被逗得又笑个不停。
梁娘子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哎哟哟奴家不行了……”
方荷:“……”那您说点正经的行吗?
“娜仁没告诉我,你这么有意思,要是早说了,我早把卖身契送她了。”梁娘子笑够了,这才道。
“哦,对了,娜仁就是带着你跳崖的那个婆娘,她也不怕吓死你,没法儿跟贵人们交代。”
方荷安静靠在床上,像是梁娘子提起的完全不是自己的事儿。
既然出了宫,先前那些事儿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她眼尖地把床边搁着的一盘子点心扒拉到自己怀里,只靠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催这位娘子继续说。
梁娘子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御前女官方荷两番救驾,被刺客追杀,不愿受辱,跳崖身亡,为野兽啃食……”
方荷咽下块点心,咂摸着嘴摇摇头,“啧啧,好人不长命啊,这姑娘死得可真够惨的。”
梁娘子:“……”你还挺入戏。
“然后呢?然后呢?”方荷又塞进嘴里一块点心,欢快地催促。
梁娘子失笑,继续道:“太皇太后懿旨特封方荷为熙妃,残骸收敛焚烧,立了衣冠冢入皇家陵寝,按贵妃例下葬。”
“一个月前,扬州府的乡绅樊老去世,家中只剩独孙樊绍辉,素爱寻花问柳,好色却又无能,败光家里的银子,去乡下躲债的时候,落水淹死了。”
方荷瞪大眼哇了一声,“那小爷我现在是跟哪儿呢?”
梁娘子:“……你自然是得到忠仆相救,得忠仆指点,挖出樊老藏起来的家财,还上债务,自此痛改前非,回到老家仪真县来守着老宅过活了。”
方荷:“逻辑不通啊,痛改前非……改县城的花船上来了?”
“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呗。”梁娘子哼笑道。
“不叫你住花船,我怎么避开人给你治病养伤,还不叫人发现你根本就不行呢!”
方荷噎了一下,可怜巴巴点头:“有道理,那我现在还有多少银子?老宅就我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