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听了,在马车上咂摸了下嘴,春来在马车里轻嗤。
方荷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后世不排除怀孕初期因为各种情况发现不了的情况。
可在宫里,太医都是半个月请一次平安脉,不可能发现不了,除非特意隐瞒。
尤其永和宫,太医天天驻扎在那儿,德妃据说哭晕了好几回,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是怕皇上因丧子之痛过于悲伤,恰到好处地把消息传过来,安慰皇上罢了。
方荷跟李嬷嬷一直打马虎眼,即便乌云珠偷偷给她塞了很多香艳火辣的避火册子,她也面不改色只当八卦册子看。
也不知道梁九功和李嬷嬷信不信,反正一直没叫她去御前伺候。
但方荷在马车里,透过帘子,能频频看到惠妃、容妃、安嫔和谨嫔她们带着宫人去皇辇那边,面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喜色。
停下扎营休息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宫人和太监脸上也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吉利劲儿。
总之,无论真假,都只能看到喜悦,半点看不出宫里夭折了一个阿哥。
方荷一想到,自己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过一辈子,可能也要成为这些假面其中的一员,心里就有股子说不出的憋气。
像上辈子刚意识到,爸爸和妈妈都爱他们的伴侣,孩子,父母,独独不爱她这件事时的感觉。
可她真能做得到吗?
想到自己也有可能面临自己的孩子夭折,她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扎营后,宫人们吃得大部分都是锅盔饼,特别硬,最多打猎后熬些骨头汤泡着吃,滋味儿并不算好。
方荷却努力往嘴里塞饼,想填饱肚子,把那股子憋屈给挤出去,她会努力不叫这种事情发生。
在她快吃撑的时候,李德全过来了。
他笑道:“姑娘,万岁爷请您去皇帐说话。”
方荷硬是把最后一口饼和小半碗汤给干掉,这才洗漱了一下,跟着李德全走。
还没到皇帐之前,李德全拐着弯儿提醒方荷,万岁爷心情不大好,叫方荷尽量说些好听的,千万别惹皇上不痛快。
方荷心道,要是他心情很好,她反而不敢招惹了呢,孩子没了也不在乎,谁敢得罪猛于虎的畜生啊!
进门后,方荷发现,皇帐内灯火通明,康熙坐在处理政务的御案前,头也不抬地在写什么。
她吃撑了,脑子转不太动,更没什么心情充当活跃气氛的百灵鸟,慢吞吞行至一侧。
看砚台里墨不多了,她轻轻走过去,开始研墨。
康熙只淡淡看她一眼,便继续全神贯注在笔下的宣纸上。
方荷偷偷看了眼,他在抄《往生经》,而且不止一份,旁边已经落了一沓,少说也有几十份。
方荷心里的厌烦稍稍压下去些,专心致志研起墨来。
哪怕她从闺蜜口中得到的许多野史八卦,叫她对德妃不感冒,也没见过六阿哥,这不妨碍她对一个孩子的怜悯。
生在皇家,也不知是那孩子的幸还是不幸。
等到最后一遍《往生经》抄完,康熙放下笔,将宣纸仔细叠了,叫了梁九功进来。
“这七七四十九遍经文,叫人送到慈宁宫大佛堂供奉,请萨满放到小六的棺椁中。”
梁九功躬身接了,小声应嗻,赶忙转身出去。
康熙这才看向方荷,平和笑着问她:“这几日吃用得如何?倒是没见你再长肉。”
方荷乖巧准备回话,结果一张嘴就先打了个嗝,瞬间脸色涨红,这个她是真没料到。
康熙倒是被逗笑,不用回答他也知道答案了。
方荷讪讪摸了摸鼻子,“奴婢吃得不少,只是比宫里活动量大一些,所以没长肉。”
“你不是一直在马车上?”康熙绕过屏风,坐在靠近窗口处软榻上,问跟进来的方荷。
她心下一转,小声解释,“李嬷嬷吩咐奴婢仔细看她给的册子,奴婢始终不得其解,少不得就按着册子里的姿势摆好,想理解的更深一点。”
起码不是现在,现在她真的不想侍寝。
等康熙明白过来,方荷看的是什么册子,又是如何自己摆出那副姿态的,沉默了。
他这会子倒没什么风月心思,只哭笑不得地点点方荷。
“那你好好看,着实看不明白,等以后朕有功夫了,亲自教你!”
方荷:“……”你儿子都还没过头七呢,开什么车!
她不吭声。
外头李德全瞅着空档,把康熙还没用的晚膳给摆上了。
方荷跟出来伺候,打眼一看,哪怕吃撑了,还是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人跟人之间实在是不一样,她只能喝骨头汤吃锅盔,这位爷出行在外也一顿饭十几道菜,鸡鸭鱼全有,色香味俱全。
她酸溜溜地想,也不怕撑死自己。
但她很快发现,李德全在一旁侍膳,一筷子都没往荤菜上伸,夹得全是素菜。
连汤也弃了鸡汤,只盛了一碗文思豆腐汤,方荷仔细看了眼,里头并没有火腿。
这叫方荷如鲠在喉的郁结又消散了点,看来六阿哥夭折,他也不是不难过。
她不是替别人打抱不平,只是觉得康熙能做个人,往后哪怕只能留在宫里,日子应该也没那么难熬。
用过膳后,康熙叫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了方荷在跟前,站到了帘子边上,掀开明黄色的幔帘,还有一层素纱。
方荷:“……”外头就算有火把,也只有护卫可看,这是瞧什么呢。
康熙面对着窗口,声音淡得像是隔着好几层纱。
“你刚才进门时那眼神,是不是觉得六阿哥夭折了,朕竟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不配做个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