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戴上白手套，“如果只有一个人，见一见也没事。人家小姑娘那么迷恋我，我们也不能表现得不近人情。”
中士顿了顿，低头沉默。
说要跟狂热粉丝保持距离是少校大人说的，不能表现得不近人情也是少校大人说的。作为一个士兵，最怕命令前后矛盾。
孙宇辰想起下属说女孩子漂亮，顺口问道：“这军校生长什么样？”
这个命令很清楚，中士调出虚拟影像记录，三维立体人影清晰地显示人前。他指着多絮的模样说：“就是这样子。”
孙宇辰点点头，满意道：“嗯，的确不……”说到一半，他突然瞳孔震动，用力一拍大腿，“中计了！就是她放的追踪器！”
中士一愣：“您从哪里看出破绽的？”
这女人不就是在哈克星跟白植颢混一起的那个么！当时打他打得那么狠，怎么可能是粉丝！
孙宇辰气得咬牙切齿，又觉得把这事说出来没面子，只道：“我以前见过她，是我的手下败将。”
“要追吗？”
孙宇辰眯眼思量这件事，大局已定，哪怕今天的谈话被人听去也没什么妨碍，“算了，今天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种小人物掀不起风浪。”
另一边，多絮提前抵达学校门口。
她身上没带屏蔽功能的东西，只要一翻进去，就立马会被智能监控抓到。她想了想，便站在角落等人。
校门边上终有一株婆娑古树，是从其他星球移植过来的。它的树叶很大，夹杂着一朵朵白色小花，风一吹，花瓣飘飘袅袅，美不胜收。
多絮蹲在树下面，睁着眼睛打瞌睡。
没多久，李子悦就从空行车下来，还没站直，目光就朝树下望来。才看到半路她就意识不对，急忙移开视线装没看到，然后匆匆朝围墙走去。
她表情不自然，走路姿势也不自然。
多絮望向她走路的背影，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有这么可怕？”
李子悦脚步一顿，背影整个僵住。
“你怀疑孙家，所以去质问孙宇辰；你怀疑我，就这么默默绕过去装没看见？”多絮笑了声，“你真的是李子悦？还是我认错人了？”
李子悦身体微微颤抖，片刻，她毅然转身瞪过来，一步一步走来，停在面前：“你在我鞋底放跟踪器？”
“嗯。”
“你一路跟我到酒店？”
“嗯。”
李子悦抿唇，问完两句又问不下去，她想装作没事样子却装不出来：“为什么？”停顿不过一瞬，她给自己的问题找到借口，立马又问，“是因为担心我？”
多絮抬头，看着她，那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副不敢听却还要硬撑的样子。
多絮的心一下子变软了，叹口气：“这件事……”
“算了，我不想听。”李子悦急急打断，她连视线都没对上就移开脑袋，望着远处的灯光说，“你不要告诉我。”
短短几天，家里发生的事太多了。
仿佛天一下子塌了。
爸爸命令她马上休学回哈克星。
哥哥告诉她，家里出事是有人背后作祟，让她试探孙宇辰口风。
可是她搞砸了。
以前哥哥说她笨，她总是不承认。她精神力天赋那么好，在学校每年成绩都名列前茅，周围无数人哄着捧着说她是天才。
可这次，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她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她没探到孙宇辰的口风，却反给他提了醒。
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失去最强大的后盾，她会失去家世依仗，她会变得身无分文。
好可怕。
李子悦缓缓蹲下身子，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大腿中，轻声：“我曾以为我是天才，机甲比赛拿第一，精神力等级在同级生中最高……周围人都这么夸，我就真的这么认为了。可等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四级精神力什么都不算，机甲比赛也再没拿过第一名。”
几缕发丝滑下肩膀，把她脑袋拢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想靠自己拼搏，我想证明没有爸爸哥哥我也能走很远。你知道吗？我以前有很多很多朋友，他们会主动围上来，他们会夸我真性情夸我厉害，我把他们的话当了真，我以为我身上全是优点，呵，可现实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她抬起头，眸底是破碎的光：“入学以后，我没告诉同学我来自哈克星的李家，大家都不知道，我还是维持以前的那样的脾气，一年过去了，没人想做我的朋友……”
她咧嘴，自嘲地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糟糕的人，糟糕到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也许是因为天太黑。
一阵风吹过，把她乱糟糟的的发丝吹进嘴巴里，她抹一把，却没抹下来。
“呐，”多絮伸出手，轻轻勾起那缕发丝，将可怜的头发从嘴巴里解救出来，“我不是人吗？”
李子悦一顿。
“你说没人想做你的朋友，”多絮把她的头发撩至耳后，又说一遍：“我不是人吗？”
李子悦眼睛红通通的，水汪汪的，眼泪却固执得不肯掉下来。
她一开口，嘴巴就不受控制瘪起来，强咬住嘴唇，可声音中还是带着哭腔：“那是因为我给你钱，我给你国民身份，你只是报恩。”
多絮被噎得一顿。
一开始的确是报恩，不过大小姐的本性也不算坏，有时候还挺可爱，相处久了自然而然产生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