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沉默许久后,缓缓摘掉了宽檐帽,认真地看向我。
「山茶,我发自内心来说,并不希望你们去冒险。
「虽然小野秀夫的威胁的确存在,但你们实在是后方最为宝贵的飞行员资源之一,按照联盟的约定,我有责任确认你们的安全。」
他缓慢起身,望着医务室里的其他学员们,继续开口:
「但我知道,我现在所处站立之处,是一所在战火中堪称奇迹的学校。
「即使只有茅草土墙,它依然成功护佑了无数最杰出的学术和实践人才,即使有人告诉我这里出了诺贝尔奖的候选者,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他继续自嘲地笑了笑,「来这里之前,我并没有抱什么期望,但我发现我错了。
「这里的学生,这里的人民,比我想象中的要顽强万分。」
我望着他灰蓝色的眼睛,感激地笑了笑。
他温和地看着大家,甚至顽皮地冲我们眨眨眼。
「我对你们的作战计划很感兴趣,有什么需要协助的,都可以来找我。
「记住,办公室从不熄灯。」
针对小野秀夫的围剿计划在不断改进。
与此同时,联大空中学员们的训练更加紧密。
从早上五千米操练开始,到夜晚的理论考试结束,其间还有飞行抽查,每个人都累得像犁了几十亩地的老黄牛。
何子清看我一脸虚脱,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背理论,同情地递给我一块米糕。
「斯薇,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今天你飞了大半天了。」
我接过米糕,放在嘴里机械地嚼了嚼,才想起来好像没吃晚饭。
「不行!我还有战机弹孔分析论没看完,明天上课要抽查的。」
她只好坐在旁边陪我,自己继续画新的宣传册模板。
「对了,这次美院的大伙想着,要给你的新战机外壳重新画图,还是山茶花对吧?」
「子清,还是你懂我!」
此后几周,学员们继续紧锣密鼓地训练。
大部分飞行员都逐渐积累了充足的经验,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被轻易斩杀。
我也因为表现优异,甚至参与了几次本土在役飞行员的任务。
第一次见到我的老飞行员,绝大多数都会虎躯一震,陷入深深的怀疑:
怎么派了个姑娘家家来开战机打鬼子?
直到我接连斩杀日寇的敌机,他们这才改观,甚至把我当成了……团宠。
执行任务时,他们故意把难度高的交给我,不断磨炼我。
自己却暗中护航,保护我的安全。
「这个不老实,交给妹儿去做掉。」
「又来一个大黑鸟,妹儿,你看稳咯!」
「包围圈东南方向,接好了!」
我乖乖地听他们指挥,灵活穿梭在空中咬住敌机的侧翼,密集的火力覆盖下直接让对方油箱原地爆炸。
通信频道里的老飞行员呵呵一笑,「妹儿今天又稳了不少!」
老飞行员们大多远离家乡来到后方参战。
有的女儿或孙女和我差不多大,差不多把我当家里的小辈看待,吃饭时都忍不住给我多夹几块肉。
有时收了点战俘的罐头,也都全给我塞着。
每次执行完任务回联大校园,老飞行员们纷纷来送我,好几次我看见他们有的甚至在偷偷掉眼泪。
或许,我算是他们对最终胜利的寄托吧。
即使我知道,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但终点长路漫漫,途中虎狼环伺。
有谁敢说,自己能永远看到明日的太阳?
第9章
这一天,我正在宿舍津津有味地吃米线。
周北光突然风风火火地来砸门,边砸边喊:「斯薇,你上报纸了!」
我捂住心口,开门放他进来。
周北光把《滇城早报》拍在桌上,差点把我的米线碗打翻。
「看,你的战机上报纸了,四舍五入你也上了!」
我低头一看,照片里是几架 P-40 战机,似乎是某次返航滇城上空时被抓拍的。
我的战机格外显眼,机翼上画着锋利的暗红色山茶,花瓣片片棱角分明。
下面的报道十分精简:
【联大空中学员正在后方战场崭露头角,获得一致认可。
【其中某位学员多次随在役队伍参与敌后任务,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学员战斗风格灵巧多变,最擅长神出鬼没的『俯冲式斩杀』
【由于其机身绘有滇城特色的山茶花,被敌机组称为『红色山茶』,据说日寇王牌飞行员小野秀夫曾与其交锋,险些败走滇城。】
大概是出于保护,全文没透露我的名字和专业。
我重新端起米线,开始慢悠悠吃着,「要是这记者能采访到小野秀夫,就更有意思了。」
周北光看我一眼,「你是会拱火的。」
我吃着吃着突然停住,抬头看他。
「对了,我听长官说,咱们下周要开始走雪峰线。」
周北光顿了顿,没有接我的话。
毕竟,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雪峰线战略地位极高,但实在凶险。
横跨在滇城西北方的数道雪山,同时也是大后方最重要补给运输道路。
它连通北部川城乃至数个境外国家,源源不断输入着汽油、器械和药品等战略物资。
整条线路海拔平均在四千到五千米,最高甚至有七千米左右。
茫茫雪峰,绵延不绝,却葬着无数骸骨。
周北光笑了笑,「斯薇,你知道雪峰线死亡率最高的事件是什么吗?」
我默默点头。
为了避开敌机的封锁,多数飞行雪峰线的战机不得不在没有无线电导航台,甚至没有明显地标的航线上进行夜间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