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垂眸看着双腿，久久才出声。
“这件事，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放弃了治疗。”
“她真正的死因……是自杀……”
黎霜心跳漏了一拍，来不及去心疼别人，继续问道。
“那你跟沈寂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老爷子这才抬眼看黎霜。
“我没办法。”
黎霜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老爷子回忆起往事，嗓音低沉了许多。
“当初是我的错，明知道给不了他妈妈名分，但还是对她动了心，那是个叫彩云小镇的地方，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黎霜安安静静地倾听着。
从沈老爷子的口中知道，她的全名叫云湘，两人相遇的时候，云湘才二十一岁，她生活在彩云小镇更加边缘的地带。
她本该按照当地的习俗，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结婚。
逃婚当天，云湘冒死拦下一辆路过的车。
那时候沈赫四十几岁，看她一身红色的中式婚服，心里猜到个大概，没嫌麻烦地载她离开。
谈不上一见钟情。
但云湘欠了沈赫一份情。
沈赫当年已经事业有成，妻儿和睦，只是谁都没有提起，他不仅帮云湘退还了彩礼，甚至给她的父母一笔钱，帮她在彩云小镇发展中的区域，安排了份正规工作。
那也是沈赫当时发展业务的地方——
那个时候，云湘是那个地方为数不多爱学习的女性，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既漂亮又单纯，永远喜欢穿着规规矩矩但并不昂贵的旗袍。
沈赫本来早该签完合同就离开，但还是在那里逗留了很久。
像是要亲眼见证自己帮助过的人能够站起来，那会比他谈成一单大合作更有成就感。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云湘是经上头介绍，又能力优秀，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也收到了转正的通知。
“今晚下班，我想请你吃饭。”
这是云湘拿到工资后说的第一句话。
沈赫在电话里没有拒绝，只是那天特地挑选了西装，检查领带有没有歪，订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在路边买了一束玫瑰。
入秋的天气，沈赫停步有些树叶泛黄的街边，身侧是暖色的餐厅光。
两人近乎同时到达餐厅门口，沈赫先开口。
“送你的，恭喜你。”
穿着长袖收领旗袍的云湘一抬头就看到他，在玫瑰和灯光的衬托下，她愣神的脸上透着些红。
“好巧，这是我的谢礼。”
她递上用浅色包装纸包装好的礼物盒。
餐厅内适宜的温度，香槟，玫瑰，暖黄的灯光，还有温热的餐前汤，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
两人刚刚好的距离，周围刚刚好的气氛。
云湘笑容温柔：“真的很谢谢你。”
沈赫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你有你的人生，希望你越来越好。”
……
短暂的回忆，沈老爷子说得眼眶通红。
“她的眼睛，永远亮亮的，可以让人从里面看到希望……”
“她也许不知道，那天我在车里等了她很久，看到她来，我才下车。”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偶遇，或许……那样会很浪漫。”
“后来呢？”黎霜听着他们的故事。
虽然觉得他跑题了，但却很爱听。
沈老爷子抬头看窗外，苍老的嗓音又添了些鼻音。
“她从来没有错，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
在那样一个浪漫的氛围里，两人用晚餐，沈赫偷偷买完单，在云湘的诧异和无措中把花送到她怀里。
“请客本来就是男士该做的事情，我送你回去。”
云湘无声的点头，鼻尖萦绕着玫瑰的花香。
坐在他的车里，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抱着那束玫瑰。
沈赫送她到门口，想想跟着下车，从那束玫瑰里抽走一朵，笑着点头。
“进去吧。”
之后。
云湘总能在玫瑰枯萎之前收到新鲜的玫瑰花，而送花的人始终都是沈赫。
沈赫也如第一次送花一样，每次都会抽走一朵。
久而久之，云湘猜到了他的意思。
在他手里的那朵玫瑰，开始枯萎凋谢的时候，她的玫瑰就该换一束了……
这种不点破，又暧昧的关系保持了很久。
久到云湘习惯了家中长期保持着，有鲜花点缀的日子。
只是后来，玫瑰也会彻底成为枯萎的花干。
云湘知道，沈赫不属于彩云小镇，但会经常出差来到这里。
如果某天她收到了玫瑰。
说明他的距离，离她很近。
……
“在冬天下雪的时候，我看到她低头踩着雪。”
沈老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很轻，眼底泛起温柔，像是彻底重回了那时。
“从我手里亲自送到她面前的第一束花，是她的转正，之后我会买好花，让别人替我送过去。”
“而亲自送到她面前的第二束，就是那个雪夜。”
“我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她好像愣了一下，但很快小跑过来，我知道她听出了我的声音……”
“那时候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
“我把花交给她，玫瑰又一次映红她的脸，她比玫瑰好看多了……”
话音逐渐哽咽，一滴晶莹，顺着沈老爷子布着皱纹的脸颊滑过。
“她告诉我……”
“她告诉我……她每次都会好好的养着它们，希望它们不要那么快的凋零……”
沈老爷子抬手掩面。
“听到这话我很愧疚，因为，我做不到最初的细致，即使凋零了，也不会第一时间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