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礼挺直腰板,声音一点也不像跪了三个时辰的样子,道:“陛下,请陛下援兵宁州!”
荣三宝只觉得这孩子不是一根筋,多少有点病了,聪明点的臣子都会从中转圜劝说陛下,说不好听点就是先保命,保了命以后还有机会。
但周寅礼是命也不保,一有机会就使劲儿的作死啊!
萧越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周寅礼说出这样的话,这人初入官场,又特立独行,是朝中一股清流,也正因如此,他对周寅礼三番五次的顶撞没有直接处死,顶多罚一罚再把人打发了。
其他事萧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事满朝文武都难得一条战线要他援兵,他一个小侍郎带头起什么哄!
“周寅礼,是谁在背后给你好处,让你来朕面前这般找死的吗?!”萧越居高临下睨着台阶下的人。
周寅礼道:“陛下,没有人许臣好处,臣自己要来的!”
“如今锻金阁被封查,通敌叛国者没有抓到,宁州闵州突发战乱,胡人有比我们大越更厉害的火药,您再不下令援军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两州被夷为平地,您是要……与虎谋皮吗?!”
“放肆!”萧越怒斥一声,夺过旁边侍卫的佩刀向人砍了过去。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萧越的动作停住,狭长而黑沉的双眸闪过愠色过浓的冷笑,“朕就是与虎谋皮能怎样,周卿看不惯朕的做法,仗着有个官职胆敢管到朕的头上。”
“既然这么想管,朕成全你,以后就跟在朕身后做个小太监,你觉得如何?”
是个男子都不会不在意这等践踏尊严的事,萧越想吓唬吓唬他,想知道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谁知周寅礼仅仅睁大了双眼,一副忍辱负重的朝他跪拜,“臣只求陛下援军!”
萧越:“……”
好,好的很啊!
他是有多好的脾气能让周寅礼这样的蠢人觉得一出苦肉计就能说动他?
萧越扔了手里的刀,转身留给荣三宝一句话:“三宝,给朕好好料理了他。”
寒风簌簌。
周寅礼跪伏在地的身影瑟瑟发抖,冷风灌进他不算后的衣衫里,慢慢抽干了他身上所有的热气。
荣三宝走到跟前,叹气道:,“周大人,您这是何苦啊……”
周寅礼挺直的肩膀似乎有些弯曲,说话再没了刚才的气势,他摇头苦笑道:“君不仁,臣可不义,我没有做错!”
荣三宝无奈,知道自己劝什么也不管用了,好好的一个清白人,怎么就……要变成阉人了?
因为一个周寅礼的遭遇,人人不敢再枉议此事,皇帝称病不再早朝,一夕之间,京都的暗涌也渐渐浮出水面。
闵州城门依旧紧闭,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害怕城外的胡人突然杀进来。
严雍躲了两天,听常津予在城外大骂,叫嚣着说他勾结胡人,残害忠良,他骂了三天,严雍听了三天。
第三天终于忍不了了。
那些胡人怎么还没有杀了他们,一群废物草包这几个人都弄不死!
这样骂下去,城中的百姓怎么看他?
严雍顶着一脑门官司上了城门,对下面的常津予吼道:“你少他娘的血口喷人!到底是谁勾结胡人!”
“你父亲守在宁州,如今宁州未破,胡人倒是先闯了进来!你倒是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常津予身上有伤,但气势不减:“我父亲死守宁州没有懈怠,胡人进犯,火药猛烈,我问你,一帮子胡人怎么有火药的原料!”
严雍气的胡子都歪了,“你……你你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
两人一上一下骂得不可开交,在他人注意不到的一棵树后,沈韫缓缓地拉开弓箭,瞄准了城楼上的某个人。
他的手有些抖,气息也不足,拉开弓弦已经让他有些勉强,可沈韫自己清楚,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须得一击必中!
王虞山在旁边看的头上冒汗,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换做他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更何况是沈韫呢?
连日来得遭难,让沈韫在中途就开始高热不退,昏睡时还好,醒过来活像个阎王,就比如现在。
人站起来都不稳,区区一介文弱书生……不过,沈韫取弓箭的动作让王虞山想起一个人来。
他曾经有幸见过那位顶了天的权臣谢之淮在教场上一箭百步穿杨,取箭时,弓箭在他手指上绕个花儿,从容不迫的搭在弦上……
那一箭到现在都让他记忆尤深。
沈韫的指尖花不如谢之淮的精巧,但也有七八分像。
怪不得萧难总觉得他像极了那位故人,现在就连他也这么觉得。
眼看着互相对骂的两人快要接近尾声,沈韫的一箭却迟迟没有射出。
此时的沈韫额角布满汗珠,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成功……
他松了松拉弓弦的手,再一次续力时,手背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苦涩的药香铺天盖地从身后包裹而来。
耳边有那人熟悉的声音:“你来瞄准,你只需要牵引我的力道放出去。”
弓弦拉的满月,沈韫凝神聚气,在下一瞬间,弓箭如白虹破空而出,‘嗖’的一声直冲严雍眉心正中间。
严雍想他们几个人势单力薄,根本就没有防范,当他倒下时,瞪大眼睛里写满了不甘。
沈韫用尽了力气,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低声说了句:“别让他们发现……”
这人提醒了这么一句,沈韫直接眼睛一闭,卸下防备彻底昏死过去。
萧难风尘仆仆的走上前,两手一伸,想要把沈韫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