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她眨巴眨巴眼睛,红肿似是消退了,她才唤了人进来伺候。正在梳洗时,便有内侍来报:“殿下,陛下请您收拾妥当了便过去。”
江映华拎着一方浸了冰牛乳的丝帕轻轻洁面,淡淡道:“就来。”
待收拾齐整,已然时近晌午,江映华方一入殿,陛下便开口吩咐:“此人日后便跟着你,王府不能少了管事的。”
江映华躬身一礼,抬眼去瞧陛下身侧站着的内侍,这人她倒是面熟的很,日日跟在陛下身边的老公公后头,管老公公叫干爹。那人朝着她叩头道:“奴曹松但凭殿下差遣。”
“陛下,曹给使是您身边伺候的,臣怎好收呢?府中都是些琐事,如此恐怕委屈了曹给使。”江映华并不急于应下,即便希望渺茫,也试图周旋一二,将场面话说足了。
“曹松,你可觉得委屈?”陛下不接话头,转身去问伏在地上的这个中年宦官,他身上的官服,已然是内侍的从四品服色了。
“能得陛下垂怜,将奴指给九殿下,是奴的福气。若能得殿下抬爱,奴三生有幸,岂会委屈。”曹松甚是恭顺的答话,两不伤人。
江映华心底冷嗤一声,能混到这个位置,他是有些本事的。只这套说话办事的做派,江映华并不喜欢。但话说到此处,她已然没有理由拂了陛下的面子,只得应允:“多谢陛下。”说罢回身朝曹松摆了摆手:“起身罢,曹管事,日后有劳了。”
陛下见事情成了,便将随侍屏退,指了指身侧的矮榻,柔声道:“坐,给你看样东西。”说罢便递给了江映华一本奏表。
江映华伸手接过,打开后扫了一眼,眉眼舒展,“三哥又得一嫡女?当真是喜事。诶?王妃几时回了西疆,华儿并不知晓。”
“去岁年关世子坠马,说是摔残了,王妃同朕请旨回去,将一双儿女送到了母亲那儿,一人往西疆去了。”陛下慢条斯理的解释着。
“世子该有七岁了,臣还见过的,虎头虎脑,蛮可爱的。这番意外,倒是可惜。”江映华闻言,将奏表整理好,复又放回了原位,语气中略有感伤。
陛下兀自添了杯茶,端起茶盏瞧了瞧又放下,打量着江映华,问道:“和你三哥常联系吗?”
江映华心头一紧,面上勾唇浅笑,柔声回应:“臣守北境,三哥守西疆,离得这般远,多年不见,甚少联系。也就逢年过节的,三哥派人送些节礼,臣也命长史备上一份回过去。”
“你这茶不错。”陛下敛眸,浅抿了两口清茶。
“长姐,这本就是您送来的。”江映华眉眼弯弯,笑得纯粹。
“哦?朕记不得了。”陛下的指腹摩挲着茶盏,眸色带着审视,打量着江映华,笑问:“二十有二了,倒是朕疏忽了。你可有中意的儿郎,嗯?”
江映华捏着茶盏的手猛然一缩,垂着眸子,心虚的忽闪着羽睫,支支吾吾的搪塞,“长姐,您,臣,臣没有,臣还不想成家呢,您莫要打趣臣了。三哥都把小侄们送进宫了,您和母亲有后辈可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
“他是他,你是你,胡乱攀扯什么?若有想法不可藏着掖着,你的婚事是朝中要紧事,可明白?”陛下敛了笑意,语气变得正经。
江映华不敢看她的眼神,别过了视线,低声应承,“臣明白。”
沉默须臾,陛下转了话题:“北境的边防,你料理的不错。此处除了外患,还有掣肘牵制之责,华儿,尽心些,莫让朕失望。”
江映华明白,这是在敲打她,莫要在兄妹感情上陷得太深。
北疆驻军与西疆驻军互为钳制,但北疆离京师更近,北疆辖区内西线的驻军乃是护卫京畿的重要防线。江映华隐隐觉得,陛下今日三句不离永王,二人的关系怕是有些剑拔弩张了。
她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陛下放心,臣谨记,自当恪守职分。”
“时候不早,遣人传膳,你也留下。”陛下随口吩咐,江映华依言去唤外头的随侍,归来后与人一同进膳。
三日后陛下启程巡视河工,沿路南下返京,依着之前的安排,在半路将江映华放下。
江映华走后,陛下指使自己的身边人:“放风出去,将昭王府近日的动向往西边吹,还有,朕有意为昭王选婿。”
回程的马车上,江映华如释重负。往回走了百里,终究按捺不住,将外头的颜皖知扯进了马车里,抬手拨弄着她的帽翅儿:“十天好似过了十年,长史可想我了?”
“陛下还没走远呢,你悠着点。”颜皖知攥住江映华不安分的爪子,作嗔怪状。
“还端着呢?歇了罢,我看你在陛下跟前儿怕是失宠咯。你知不知,陛下可将我吓了一通,她问我有无心上人?”江映华忽闪着大眼睛,由着颜皖知攥着,手指在她的掌心里画圈圈。
颜皖知闻言果然变得紧张,“那你怎么回的?陛下可是要给你说亲?怎么提到这事儿了?”
“我能怎么回,敷衍了事呗。都怪三哥,好端端的寄了奏表,他和王妃添了个女儿。不过你也莫慌,陛下忙的紧,过两日就忘了。我看她也就是一时兴起的随口一提。况且她大有此生不嫁之势,逼得急了我就学她。”江映华一手托腮,深情款款的盯着颜皖知。
颜皖知倒是很会抓重点的听到了症结,永王妃这肚子可真是争气,才回去一年便又生了孩子。若世子当真残疾,他们急切地要嫡嗣倒也可以理解,只是京中的一双儿女也是嫡子,这般想来就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