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华缓缓的吐露着心事,令颜皖知深感意外,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皇家亲情纠葛,江映华竟然舍得与她娓娓道来。
“听说你是孤儿,或许我不该与你说这些。但我回应不了你的问询,便扯远了。其实孑然一身也不错,不必挂碍,无所顾忌,也无需歉疚成为何人的负累与羁绊。”江映华垂了眸子,摩挲着手边袖口的金色绣线。
“殿下,宽心些。忧喜常至,才是鲜活的日子。波澜不惊,了无牵挂,没了寻常心,活着有何乐趣?”颜皖知心底并不认同这番话,她虽然孑然一身,却巨石盈心,难得释然。
“好了,不提这些,佳节将至,想些趣事。对了,我新得了好些簪子,你替我选选?”江映华一面回眸瞧着颜皖知发问,另一面招招手,示意丫头将首饰盒子取来。
小丫鬟规矩得递上,将划扣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枚镶嵌着彩宝的金簪,还有几枚温润的玉簪子。不同于寻常女儿家的发簪,这些皆是束发于顶,别头上小冠所用,式样大方简单。
江映华随手拨弄着,“你说我入宫戴哪一只好些?”随口问着,江映华一手托腮,眨巴着大眼睛等待着颜皖知的回应。
颜皖知最是遭不住她这般撒娇的模样,仔仔细细的扫了一眼,徐徐回道:“殿下若是穿朝服,紫色自是配金簪;您若是着常服,玉簪也很相宜的。”说罢拎出了两枚簪子来。
江映华瞄了一眼,挑了挑眉,轻笑着吩咐:“把你帽子摘了。”
颜皖知不明所以:“嗯?”
“快些,磨磨蹭蹭。”江映华情急催促。
颜皖知只得依言去了官帽。
倏的,江映华抬手上去,便拔了她头上的银簪,转手拎了她方才选出来的白玉簪子插在了头上。
颜皖知被这突然的折腾震惊的说不出话,这小殿下当真行事无所顾忌,对朝臣动手动脚,似乎于礼不合。只是她心里嘛,却有种受宠若惊的欣喜。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头上的发簪,江映华却忽而急了,扯下她的衣袖:“不许摘,戴着,好看。”
行吧,您说好看就好看,反正我也看不见,那就戴着呗。颜皖知面上微微颔首,心底早已乐开了花。
马蹄踏入青石砖上的声音渐渐清晰,江映华无需打探四周,便知这是要入了京城的主街了。她收起方才玩闹的神色,眼神落在颜皖知清秀的容颜上,“是时候了,你下车吧。”
第35章 再入太章
马车入城之时, 正是一轮金乌高挂苍穹的晌午时分。摇摇晃晃的车马陡然停驻,外头的禁卫拱手道:“殿下,已至宫门外。”
江映华闻言, 在婢子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立在宽敞的御道上, 她回身, 便能望见京城街市里的熙熙攘攘, 隐约还有百姓们的笑语欢声。而正对着她的巍峨红墙上,琉璃瓦波光闪烁,光彩夺目。
午后秋高气爽, 风声飒飒, 直吹得江映华一身殷红的锦缎与散落在脑后的马尾飘摇不定。
江映华抬眸望了许久, 九重宫阙的碧瓦青砖白玉阶, 让她的眸光添了几分迷离,良久,她才收回视线,转眸瞧着安静候在身侧的颜皖知,声音格外轻柔:“随我一道进宫, 可好?”江映华的眸光不似往日坚定,眼神中隐隐透着期待。
若是此时有人去触摸她的手心,便能感受到彻骨的冰冷中含着细微的汗渍。
颜皖知听着她没有底气的央求, 思及三年前这人离京时的颓唐, 便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臣愿与殿下同往。”
江映华浅浅垂眸,忽闪了一下浓密的羽睫, 从颜皖知的身上收回视线,宛如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再一次踏入了太章宫内红墙下幽深的宫道。
宫中人杂,耳目亦多。是以长长的宫道上,二人一路无话。
一前一后地,只要听见那规律的脚步相随,江映华便不觉紧张。
直到她立于承明殿的石阶下,她紧了紧牙关,似是又见到了三年前跪在那儿受着冷风眷顾的,那个倔强又执拗的丫头。
她顿住了脚步,深吸了几口气,与自己作着最后的抗争。
殿外得了音讯的内侍早便眼巴巴的等待,见着江映华的人影,虽未等来她说话请旨,老公公也一脸欢喜的屁颠屁颠进去通传了:“陛下,九殿下回来了,在殿外候着呢!”
陛下本坐在御座上手握朱笔的奋笔疾书,听闻此语,眸光立刻从奏本上移开,眼底的期待毫不遮掩,“快请进来。”
老公公领命出去,直接给江映华行了大礼:“殿下,陛下请您,咱快进去吧,外头风凉。”
江映华虚扶一把,淡淡回应:“有劳。”随即便跟着他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身后的响动,她赶忙顿住脚步,回身道:“长史,与我一同入内吧。”
老公公面露难色,终究也没有出言阻止,毕竟颜皖知是陛下跟前多年的红人,他不敢开罪。
按理说,此刻陛下最想见的,只有江映华这个离别三载的幼妹,颜皖知不该搅合。可她自打入了京城,便察觉了江映华的担忧,是以也不再犹豫,抬脚跟了上去。最不济,被那人赶出来呗。
江映华就这般等着,直到颜皖知与她仅仅一步之遥,方才肯前行。老公公在宫内多年,阅人无数,这般小心思,他粗磨一眼,便也猜了个七八成来。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大殿,陛下见到江映华之时,本欲起身相迎,待见到紧随其后的颜皖知,便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江映华自打入门起,便垂眸颔首,目不斜视,走到大殿中央,便依着朝仪对着上首大礼参拜,语气不起波澜,一副公事公办的规矩模样。身后的颜皖知自是不必说,数年如一日,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