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文稿,江映华迅速扫视到自己走神时的记录,上下一打量,便就记在了心上。
这过目不忘的硬功夫,还要多谢幼年时长姐动辄扒皮抽筋一般的严苛教诲。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江映华想起方才她那瘦弱、吃不上力气的手腕,便觉得好笑,忽而来了兴致,打算逗人一逗。
她的身形修长,比一般男儿的个子还要周正些,在这个条件上,颜皖知占不到半分便宜。
她将文稿高举过头顶晃了晃,笑着说道:“方才你不肯给,本王自己取来看。眼下本王不想还了,你不如也自己来取好了?”
颜皖知并不着急,一脸云淡风轻,故作正经的拱手道:“殿下,君臣有别。请殿下莫要拿臣打趣,若陛下回来瞧见,定要怪罪的。”
瞧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正气模样,江映华冷了脸,“真是个无趣的呆子,还你。”
日复一日,陛下见天捉了人去殿中随侍,好不容易捱到了休沐之日,江映华想着,是时候赶紧讨好一下自己的母上大人,好早些让她放自己回府,避开陛下的折磨。
好巧不巧,江映华方从膳房出来行至宫道上,迎面就撞见了一身官服,形色匆匆的颜皖知。
颜皖知瞧见她,规矩的侧身让路,垂眸见礼。
江映华将食盒丢给宫人,拍拍手问:“颜承旨真是颇得圣眷,就连休沐之日也片刻不得闲么?”
“今日午后有紧急军情要议,臣奉旨入殿录事。”
“哦?此等要事不必同吾说的。只是这才到正午,想来颜承旨匆忙入宫,还未来得及用饭吧?承旨劳苦功高,怎能饿着肚子效力?刚好吾才做了些栗蓉桂花糕,颜承旨不嫌弃就用些?”
说罢,江映华亲自从食盒中拿出一块糕点来。
颜皖知见状赶忙举手接过,恭谨答谢。
“怎么,不尝尝么,难不成怕吾下毒?这可是吾为母亲亲手做的。”
江映华负手而立,垂眸打量着颜皖知,这人真有趣儿,就这也能害羞的红了耳朵。
“臣岂敢,多谢殿下赏赐。”
颜皖知用袖子遮着脸,将精致秀气的小糕点一口吞下,许是吃得着急,呛得咳嗽不止,眼眶里都有了些许晶莹。
江映华忍不住掩唇轻笑道:“急甚?无人同你抢。”
堪堪止住了咳嗽,颜皖知眼神躲闪着退后了半步回道:“殿下好手艺,臣该告辞了。”
“且慢,既然喜欢就都拿去,路上慢慢吃就是。”
江映华接过婢女手上的食盒,将它塞进颜皖知的怀里。
冗长的宫道上,颜皖知拎着食盒,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小殿下明明是柔声细语,笑意盈盈;那糕点也是香甜软糯,可怎么就觉得后背这么凉飕飕的呢?
待人走远了,随侍的宫人看着自家主子一脸疑惑:
“殿下怎对那小郎君这么热情?”
江映华目送着远处逐渐与朱红色宫墙融为一体的绯色官袍出了神,“嗯?”
“您平日对那些朝臣可没什么反应的,莫不是……?”
江映华回身睨了婢子一眼,冷声道:“掌嘴。”
这一盒桂花糕里添了好些绿豆粉进去,本想给母亲去去火气,没想到还能便宜了你。长姐极重规矩,御前失仪的滋味儿应该还不错,书呆子,你自求多福吧。
江映华唇角轻扬,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拂袖而去。
第05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初夏的雨夜,莹润的水滴倒映着九重宫阙里掩映交错的琉璃瓦的波光,一刹晶亮,一刹明灭。
名利浮华如烟云过眼,世事浮沉如雨落尘缘。
江映华被拘在母亲的宫里百无聊赖,思及前朝政事更是没来由的烦躁。
寂静的雨夜里,唯有丝丝风声,淅沥雨声入耳,让人难得的有了几分恬淡之感。
江映华像个小猫儿一样的,披散着一头如瀑青丝,裹着一身柔软的罗裙,香肩半露,蜷缩在花窗前发呆。
也不知那个书呆子今日午后被赏赐了怎样的惩罚?
一计方休,要赶紧想出下一计策才好,报仇要趁早。
左右脑子里烦乱的愁思挥之不去。出将入相的考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整人是现在唯一的快慰了,颜皖知,要怪就怪我们认识的不是时候,而你偏要招惹我。若是放在从前,我很欣赏你这样板正的士子文人的。
江映华如是想着,随口唤了宫人问:“今日陛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殿下指什么?婢子并未见陛下宫中有人过来。”
她随手捡了个通红的沙果丢进了小婢女的怀中,懒洋洋道:“知道了,下去吧。”
江映华自五岁由长姐亲自带在身旁教导,陛下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
长姐最是厌恶人不守规矩,迟到、早退,行止失礼,轻则挨板子,重则罚跪禁闭。
若是敢在正事上中途溜号儿,那和作死也无甚区别。
那糕点里的绿豆粉足以让人出尽洋相,议事途中走又走不得,忍还忍不住,按理说,怎么着也不会善了才对。
想到颜皖知一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被长姐发难,江映华畅快的同时,竟也觉得自己有些太黑心了。
翌日晨起,难得的,无人来搅这一夜好梦,让人睡到了自然醒。
惺忪的睡眼朦胧,瞧着窗外仍旧烟波渺渺,雨雾空蒙。怪不得,昨夜睡得如此安稳。风吹雨落打芭蕉,这声音很适合休憩。
江映华正陶醉在景致中出神,小内侍匆匆进殿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慌乱。
“何事,毛毛躁躁的?” 江映华理了理衣衫,从卧榻上起身,朝着妆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