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官姑娘这么说我心坎儿凉了半截,她一出宫门我就是半个死,宫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缃叶同我说的那些透了“天机”的事到底有什么用呢?
上官姑娘倒是不急,嫌弃地白了我一眼:
“不传些假消息出去,无锋又怎会进来自投罗网?而且我已经去过,且回来了。”
“我,我可能没太听懂你的意思……”
她轻轻抿了口茶,动作不急不缓的,幽幽道:
“入宫门的这些日子,我只跟寒鸦柒对接过一次,还只是装装样子带出点不痛不痒的宫门布防图,无锋,我是待不下去了,但宫门,我可以待。”
“你和角公子……”
“他和我做了个交易——他保我在宫门一世无忧,我帮他为宫门对抗无锋——你说过,什么夜观天象掐指一算的,总之是宫家会赢到最后,对吧?”
我勉强点点头,其实赢得也蛮勉强的……
“那就是了,只是去报一个假信,这多简单。”
“可你去的时候就不怕无锋人将你扣住,不让你回来了吗?”
“怕,当然怕,所以我让宫尚角给我个保命的东西防身,比如百草萃什么的……”
“他给你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给倒是没给,因为他说,在我第一次用孤山派当幌子哄人那晚,他就已经把百草萃就茶给我喝了。”
我掩饰地轻咳一声,虽然不怎么意外,但也从心里为上官姑娘和角公子高兴。
“那,你都放了些什么假消息出去?”
“半真半假的布防图,远徴弟弟半真半假的毒药配方,还有宫尚角每月因半月之蝇丧失内力的日子等等……哦,这当然也是假的,我啊特意把假日期推后了半个月呢。”
“听起来离新执刃的继承大典日子很近啊……”
“就是那天。”
我终于知道角公子和云姑娘、羽公子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原来现在使的计谋,跟缃叶同我说的也并无二致,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有了“先知”泄露天机。
不过,他们的“先知”是云姑娘,云姑娘的“先知”是我,我的“先知”是缃叶。
“原来,你真就是角公子那个‘私心’啊。”
“什么?”她问。
“没什么,祝你和角公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行了,”上官姑娘脸上的嫌弃之色更重了,“这些空话说给你自己听听,你会信吗?”
“不信。”我实话实说。
她轻笑道:“不信就对了——什么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还不如一场交易做得叫我安心。”
听了这话,我突然心生一股心疼来,但又觉得,这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我想起小毒物说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欢。或许对于上官姑娘来说,这样留在角公子身边的方式比什么恩爱两不疑好得多。
其实他们二人很像,一个面热,一个面冷,但心都是又冷又硬的。一个像冬天里淬了毒的杜鹃花,一个是寒冬的风雪。对于花而言,只有风是活的,而对于一生凄冷的风雪来说,只是一点花香,就足够让它沉沦了,尽管这暖香是淬了毒的。
说曹操曹操到。
角公子十分讲礼数地敲了两下上官姑娘的房门,然后又不太讲礼数地直接走了进来,
我看到他的袍子带进夜色里的细尘,腰间挂着一枚清透的白玉,手上还捏着一两面白绢,只不过脸色却不太好。
“呀,角公子你不是说这花素绫难找么?我还以为上回同你说的事就此没了着落。”上官姑娘颇有些故意地惊呼,从座上站了起来:
“我还想着向徴宫问问,看有没有多的好绸缎,替公子做一件衬身的中禅呢。”
“我不缺里衣,这些闲事由织工来做即可。”
角公子语气有些冷,但上官姑娘一开口,他的脸色又好了不少。他说是说自己不缺衣服穿,手上的花素绫却还是交到了上官姑娘手上。
“坐吧,我叫人上些热茶来。”
他看着上官姑娘笑靥如花的样子,点了点头。
在这一番交谈中间我一直插不上话,连想给角公子行个礼的机会都找不到。
他坐下时才注意到我,似乎才想起来还有个大活人在这儿坐着。
他微愣,然后问:“萧姑娘,你们……熟吗?”
“上官姑娘么?我们毕竟是一起进宫门来的,多少有些交情。”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
终于,上官姑娘进房来了,这位冷冰冰的宫二先生终于在沉默了半刻钟以后对我讲了句话:
“萧姑娘,我来时听金复说远徴弟弟找你找得急。”
我顿时意会:“那我就,就不多逗留了。”
他说好。
角公子啊,寒心呐。
上官浅略作惋惜:“好妹妹,那我就不送你了。”
我说好。
上官姑娘啊,寒心呐。
回到徴宫,我心里总觉得气不顺,拉来一脸茫然的小毒物:
“宫远徴,我给你做件里衣吧。”
他先是一惊,随即脸一红,然后高兴起来:
“好啊,我早就觉得身上这件里子不合身了……可我怎么记得你说你不会针线活的?”
“不会可以学啊。”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快。
“为我学?”小毒物受宠若惊。
然而我偏不顺着他的意:“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说完便坐在茶案边吃闷茶。
谁料小毒物一脸惶恐,在一旁喃喃地说:
“为了你自己给我做里衣……为了你自己?……你喜欢穿吗?……不对不对,肯定是喜欢看我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