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同受到惊吓的姐妹们说了一些体己话,大家都熟络了不少,只不过这期间一直没见到云姑娘。
寒暄中,我知道了姜姑娘其实在进宫门以前就有了心上人,此来,她是不情愿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安慰了她几句,不过若我是她,除非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否则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没用的。
回到房间后,我呆坐在窗前,竟然惆怅起了世上女子的境遇。
其实选新娘这种传统从来都不合理,缘何做选择的总是宫门内的男子,那些新娘却只有被选择的机会呢?
晚风灌满整个院楼,窗外的杏叶被吹得哗啦啦响,一枚半蔫的叶片落到我身前的书案上。
我感到胸口一股寒气上涌,干咳了一声,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竟然染上了风寒。
和女客院落外留守的侍卫打过招呼后,我拿到了进入宫门医馆的批条,披上一件从家里带的氅子便出门了。
噢对,我很喜欢氅子领口处,母亲在我临走前一天晚上绣的梅花。
宫门的秋天不比兰陵城的冬日来得寒冷,却阴凉得厉害,我有些想念母亲熬的姜糖甜梨水。
整个宫家没做什么园艺,从头到尾透露出严肃死板的气息。
“吱呀——”门开了,但我好像又走错了地方,门后堆放的是一堆杂物。
我于是又原路折返,但却始终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知道我要完了,不到三刻钟,女客院落,侍卫会上报宫门执刃,我轻则落一个深夜偷盗的罪名,重则,被当成刺客同党,人人得而诛之。
母亲,我终究还是负了您的叮嘱!
我急得在不知道什么方位的院子里团团转,还好月色澄澈洗炼,我不至于在黑暗中被围墙撞破头。
“啊——”
怕什么来什么,我真撞上什么东西了。不过我抬眼才发现,面前的可不是墙,而是一身素衣的宫远徵。
“宫、宫少爷?”
“没人教你怎么称呼各宫宫主吗?”他语气冷酷,我吓了一跳,忙说:
“夜阑好,徴公子。”
我朝他做了个礼,但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女客院落的守卫是干什么吃的?你深夜在此,是何居心?”
“公子,我是因为今日感染风寒,所以向侍卫大哥们请示,来医馆捡点药,这是批条——”我自认恭恭敬敬地伸手前去。
谁知那宫远徴瞧都不瞧上一眼,从暗处伸手掐住了我的后脖子,往他那里伸了伸。
“这里可不是医馆。”
“什么?那这里是?”
“徴宫。”
我顿感一道惊雷轰顶。
“公子,我不知……”
他毫无听我解释的意思,稍稍松开了手:
“我救了你,你为什么屡次坏我的好事?”
我不服,弱弱地说:“你怎么就救了我了?”
“方才你晕倒在宫河边,我若不救你,等月亮再高些,你就死定了。”
“那……多谢徴公子。”我意思意思做了个礼。
他没有言语。
月色照得他一身白衣清冷潇洒,他此时竟穿着睡袍。
“徴公子,我这是又坏了你什么事么?”
“坏了我的兴致。”
“……”我无语凝噎。
说着,宫远徴放下了掐着我后脖子的手,示意我跟上他去,我只好照做。
宫家徴公子是整个宫门最年轻的宫主,他如今尚未及冠,人虽看着清瘦,说话也还有些少年气,然而做事却狠辣无比。
今日他同宫子羽的比试,招招带血,我实在想不出宫子羽死了对他宫远徴、对徴宫有什么好处。
我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地牢一样的地方,布局跟傍晚新娘被关的水牢异曲同工。宫远徴甚至不需要令牌,他在地牢里畅通无阻。
“把那个拿上。”走到最里面的牢房时,他指着牢门外的桌子说。
我于是拿起他要的那个白色瓷瓶,出于保命需要,我垫了一张随身携带的绢丝手帕。
“矫情什么?”
宫远徴又一次冷嗤:“刚给那无锋刺客用过一点,成效甚好。”
我心一冷,因为他口中的刺客此刻正在我面前,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囚服领口处微微打开,我隐约看到她胸口处的血腥,忍着没倒吸一口凉气。
宫远徴夺过我手中的白瓷瓶,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只细毛刷,踏着他那双黑色皮靴朝郑南衣走去。
只见他蹙着眉头,心疼似的睨一眼她的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细刷将手中的毒药往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抹。
本来昏死过去的郑南衣猛然惊醒,喉咙发出痛苦的呻吟,全身紧绷。
“是不是很疼啊?”
他问,嘴角却噙着笑,盯着她的手臂的伤口,看都没看她一眼。
“很疼吧?”
他又说,笑容灿烂,而她早已经没心思欣赏男子天真好看的笑容。
“不想死,就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还有没有同党?”
郑南衣什么也不说。
宫远徴收笑:
“还是这样。”
他缓缓转身,冷脸看我,从旁抽出一根麻绳,竟将我绑到了牢房的柱子上。
“你做什么?”我觉得不妙,摸到了敛在氅子里的匕首,打算见势不好就动手自保。
宫远徴面无表情,拿他那只细刷朝我的脖子靠近。
“告诉我,你又是谁?”
他背着光,我看不清楚神情。
第四章 即妄即真兮 毒药与醍醐
宫远徴不笑的样子有点可怕,地牢的烛灯堪堪照亮他一半的脸,一身白衣被穿出了黑心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