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有点发懵,以为自己一觉醒来,整个社会都和谐了。
但是遇到的第二个人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
尹千觞望望天顶的大太阳,笑得无比欠扁:“新郎官起得好早啊~”
兰生缩缩脖子,第一次红了脸讷然不知以对。
“哦对了,昨儿个我们几个帮你清点了一下贺礼——话说你娶了那小丫头真是赚到了,连彩礼都省了,生得好看又懂事,旁的人看了不知多眼红——言归正传,其他贺礼也倒还稀松平常,不过我见那位陵越少侠似是挺中意这个。”尹千觞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书。
“这是什么?要是剑谱就送他好了。”兰生不在意地说。
尹千觞字正腔圆地念出上头的字:“《贺仙子棋谱》。”
兰生正在掸灰的手一滞。
“……谁送的?”
尹千觞神色略显古怪:“孙家。”
兰生便知道是谁送来的了。
琴川是小地方,擅长下棋的人,十个指头就数的过来了。
“要送么?这玩意……要是将来被你新夫人见着了,恐怕……”尹千觞摸摸下巴。
兰生望了望他,眼神清浅得很。
“给我。”他伸手拿过棋谱,“这不是我的东西,所以,不能随便送人。”
望着方兰生远去的背影,尹千觞先是一愣,继而边笑边摇头:“怪不得那谁谁老是说,男人要是成了亲,就算一事无成,最后也能当个哲学家……”我看,我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好了。哲学家么,有少恭一个就够了。
之后兰生向家里人辞行,说成亲一事,有必要告知襄铃在青丘的叔叔。
方如沁眼下只希望家里这些牛鬼蛇神早一日消失,所以马上答应了,总归小狐狸生母在这里,谅他们也不敢天涯海角地疯。
众人便一同出发,前往青丘之国。
===============================我是梦境与现实的分界线==============================
方家年轻有为的少家主,连着几天没露面了。
据内部知情人士透露,他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鉴于他自己道行颇深,自是不会去请那些江湖术士来做法。说起来奇也怪哉,一来不知是何方鬼怪陷害于他,二来他自己挣扎了这几天,怎地不仅没能破解咒术,反而有愈陷愈深的迹象。
家里人问他原因,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是说不出,是不能说。
他甚至越来越不敢闭眼。因为闭上眼,入了梦,就会看见故人。
——原来我,原来我……还在想她……
若只是梦见故人,倒还好说。自然也就谈不上被魇住。
可是缘何梦见自己一身红衣,欢欢喜喜拜了天地,洞房里交颈而卧?
新娘……不是月言。
他看见那些死去的人。看见臭酒鬼,看见木头脸,看见二姐,恍惚记得少恭也还在人间。
而暖暖地依附在自己心口的,是她额上的细碎毛发。
她是……襄铃。
心口钝钝地发疼,他只有把自己关在屋里。
梦中那份爱意汹涌的感觉,直到梦醒,依然无比清晰。
他记得她的每一寸呼吸,甚至记得十指紧扣的温度。
他方寸大乱,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因那梦境,太过美好,太过理想,百般缱绻,不忍离去。
他没有想过会是谁暗地里给自己下的蛊,他以为这是自己拂不去的心魔。
酒馆里的黑衣魔神,唇角露出冷冷笑意,吐出的字句却带着老友的亲昵:“瑶泉,此番可要多谢你。”
千里之外,紫榕林下看顾襄铃和老榕树的瑶泉自然听不到他这句话,她委实没想到自己意外遇上的那个来何家抓妖的人,原来就是襄□□中的“呆瓜”。
瑶泉所在青狐一族,擅长魅惑术与蛊毒,此番所用之蛊并不寻常,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两心知”,蛊虫下在襄铃身上,引虫种在兰生手腕,此后襄铃梦中所见,喜怒哀乐,兰生便会一一体验,萦绕于心。
呆瓜自然不会料想,若干天前咬伤他手腕的玄色野狐,便是种蛊的始作俑者瑞珉。
“渐渐他心魔深重不可自拔,便自会求我带他来见襄铃。”瑞珉离开时说。
“可是他有家有室了,而且……听说是个一心一意的……”瑶泉试图劝阻,毕竟不纳妾的男子,在这世上也属罕见,即便瑶泉不喜欢人,对这种痴心汉总还是存了几分欣赏。
“如此便好,事成之后,他自然也会对襄铃一心一意。”
瑶泉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做,他的家人要怎么办?他的女儿还很小。”
瑞珉的侧脸现出冷硬线条:“那些人与我何干?”
“可是如果襄铃知道,他会回心转意,全是你一手谋划,恐怕不会高兴。”
瑞珉回头,笑道:“瑶泉,你没做过梦么?”
瑶泉一愣。
瑞珉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梦魂枝,种在身体里,便可让你做一辈子的好梦。中了招的人,最后都会死得很奇怪。”
瑶泉点头:“这玩意本身就够邪门的。”
瑞珉笑道:“他们都并非死于梦中,而是——”
他盯着瑶泉:“死于梦醒。”
——你明白吗?
瑞珉道:“我在梦里曾附体于百里屠苏,告诫过襄铃,想来她此时也该明白了。”
瑶泉:“明白什么?”
瑞珉道:“简单来说就是,幸福是抢来的。”
他补充道:“她不会愿意醒来的,除非现实是美梦的续集。”她不会有那般坚强的意志,能够承受灭顶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