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宜打草惊蛇,做小伏低才是上策。
我低头垂泪:“上次我跟她说了……结果,她把我的腿砍断了,我根本回不了家,还好,被何……何宣救了……”糟糕!差一点就想不起来姓何的叫什么名字了……
“什么?!我大姐竟然……竟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呆瓜义愤填膺,上前一步,“你跟我来!我去跟她说!”
“别别别——”我惊恐万状,连忙拉住他,“你大姐大概已经睡了——”
我理由还没来得及编完,突然那呆瓜手捂心口眉头紧锁,一副心绞痛发作的模样。
“……你怎么了?我……我弄痛你了?”不会吧!我只是轻轻地拉了一下而已啊!
“不……不关你的事……”他边喘气边摇手,“最近老是这样,有时候突然就会……觉得胸口很痛……大夫看了也查不出毛病。”
我愣了几秒,接下来我做了一件很二的事——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
“我知道了!”在他惊愕且羞涩的目光中我差点喊出这句,一摸之下我就知道,襄铃虽然让他忘了那个榕树下的梦,但是我之前给他种下的蛊虫“两心知”却并未解除啊!
他会觉得莫名心痛,是因为襄铃——因为襄铃的心痛了。
襄铃是还在惦记这个傻瓜?还是,和瑞珉一起去查当年前任襄王故去的真相时,知晓了什么伤心事吗?
不得而知。
我茫然不知所措,他却没太在意,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之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襄铃……最近还好吧?”
我又是一惊。这小子怎么知道我认识襄铃?
他见我的表情,似乎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你……不认识襄铃?”
我想了想,道:“我听说过她,她是我们青丘的公主啊。怎么了,你们认识?”
“呃……嗯,我算是她的……一个朋友。”他习惯性地摸摸后脑。
这样啊,既然你都主动承认了,这事儿就好办了。
“不瞒你说,其实,是把襄铃公主养育成人的榕爷爷快不行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找神仙水的。”
他听我胡诌完前因后果之后,爽快地同意帮我偷东西,我知他是看在襄铃面子上,心里多少平衡了一点。
——那,就给他留一瓶吧,便宜了这小子。
他趁夜施法,躲过所有人的耳目,把我送出去老远,才擦了把汗,叮嘱我榕爷爷康复之后,一定要传书告诉他。
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个人。
归根结底我与他不过素昧平生,真的想不通为何他一而再地放我走,毫无保留地就相信我的话。
傻瓜。
襄铃偏偏喜欢这样的傻瓜。
他焦虑地看着我:“你还不快走?万一被我大姐发现,搞不好要打断你两条腿。”
我不再犹豫,上前猛地推了他一把。
“哎你——”月光映照之下,他再次露出惊愕且羞涩的表情。我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利爪伸出。
“啊————!!”方兰生纵声惨叫。叫吧,是你把我送出去这么远的,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月光之下,一条血红的蛊虫摇头晃脑地钻出他的心口,欢欢喜喜地被我收入虫鼎。
长痛不如短痛,方兰生,从今往后,你与襄铃再无干系。
见他疼得满头都是冷汗,我也懒得再进一步整治他了,左右这蛊虫藏得深,他少不得要痛上几天几夜。
孰料变故就在此刻发生,我这一趟旅程,比之上一次的惊险跌宕,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真是想不通这一家人,怎么都这个时辰了,方家大姐还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此地。
她看了看我,再看一眼她满胸口是血的弟弟,心中作何感想,可想而知。
这女人疯了似的一路追杀我十几里路。
毕竟我白拿了她那么多神仙水,也不欲再多造杀孽,便好心提醒她:“有空追我,不如先回去看看你弟弟死了没。”
这才甩脱了她。
再后来的事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
我尽心照料榕爷爷,他老人家康复得比想象中快很多。
在此期间,前任襄王的死因被瑞珉他们查明,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并未广而告之。
数十年后,襄铃和瑞珉成了亲,定居在青丘。
多少因此有些落寞的我,重新回归那片熟悉的沙漠,想着这一趟去说不定又会有什么精彩际遇。
可惜那个时候,霸王花和她的兄弟们已经不在了。我终于没能光明正大地和她打一架。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是了,几十年时间,对于妖而言不过短短一瞬,对人而言却是一生。
于是我漫无目的地在荒漠里行走,沿着很多年前狐族偶像小唯姐走过的路线,并没有想再去琴川看看,那个总是能轻而易举让女孩子记住的傻瓜变成了什么样子。或者,是不是尚在人间。
终究他是人,在妖漫长的寿命面前,也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荒漠中的一次风沙来袭,却意外地让我看到了,传说中的三生石。
我有时都会怀疑,为什么我好像经常能够遇到传说中的物事,既然这些东西这么容易遇到,说不定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是传说。
真正的传说,在我看来,应当是生生不见,却岁岁不忘的东西。
比如风晴雪和天墉师兄妹心中的百里屠苏,比如,经历了数载轮回早已物是人非之后,却永远不会被青丘公主忘记的,当年的琴川少年方兰生。
这块生于荒漠之中的三生石,如若不是因为这场风沙暴,我也无缘得见。但,既然上天叫我看到了,不留下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