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枫野“哦”了一声,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谢谢。”
她诧异回头。
“刚刚是你拦住了人吧。”画家说,“不然我的画肯定要被他那种人撕烂。”
“他撞到我了。”杨枫野面无表情,“仅此而已。”
“是么。”画家的笔尖轻轻点在蓝色的太阳上。
一道金色的花纹印在淡蓝色的球面。
刺眼。
明度过高的烧灼色彩。
“你也刚来不久吧。是新人?”画家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你身上有种难以忽视的生命感。”
杨枫野不语,画家当她默认。
“介意我把你画下来吗?”
杨枫野:“随便你。”
画家便上色。
他像是被压在山头下几百年的猴子,终于找到一个能够讲话的人。
“你刚来。见过胚胎吗?”画家问。
“胚胎是什么?”
“啊。果然是新人呢。”画家笑了笑,“是一个人。刚成年不久的人。”
“叫闫毕。”
“哦。”
画家审视杨枫野的神情,随后轻轻叹气:“你真的不爱讲话。一直这样吗?一点也不好奇?”
杨枫野干脆拖了个凳子坐下看他画。
画家技艺高超,除开他诡异的上色之外。
说是要画杨枫野,倒也不是在画她。
画家在画一柄剑。
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剑身仿佛是由天外飞石打造而成的,从晨曦之间,从淡蓝色的太阳之间,刺破所有的阴森云雾。
直劈深海。
第65章 人类的科技真是因为懒惰而不断进步的
“我以为这地方的人会有很多话讲。”这个看上去忧郁的画家一边调色一边说,“没想到大家依然是沉默如同死去的星云。”
画家真的有很多话。
杨枫野看了他一眼。干脆别叫画家了,叫话家吧。
“不过公馆比起外面好处不少。”画家说,“包吃包住不用工作,简直是天堂。可惜我还是需要社交的。我是那种需要跟人说话的类型。”
画家长叹一声:“要是我是个社恐就好了!这里简直是天堂啊。”
杨枫野认为他对着一棵树说话也能说得很好。
她心神一动。
总觉得这里跟借住在她影子里的怪物们很契合。
“我的孤独,就像火星航行十三个旋臂。”画家感慨,“直到来到公馆。”
说这句话的时候,画已经完成了。
金黄色的海平面,一柄黑剑从淡蓝的太阳落下,劈开一层又一层的海浪。
画家将画取下来:“送给你。”
“我没地方放。”杨枫野说。
“好吧。”画家将它收好,“我暂时帮你保管。反正之后还会再见的。1303。”
他们各自沉默了片刻。
远处,胚胎带来的骚动没有停歇,直到巡逻的卫兵人数增多。
砰!砰!砰!
有节奏的军用靴,整齐踩踏在高处的巡逻带,才勉强平息。
杨枫野嗅到一股铁锈味。
她皱眉望去,并不是来自公馆里的铁器摆设,而是前方几个人咬破的嘴角。他们浑不在意,死死地瞪着空无一物的门口,仿佛饿了三天的凶兽见到活蹦乱跳的兔子。
“胚胎。”
画家喃喃道。
杨枫野的视线也跟着这群病人,她混在贪婪的眼神之间,汹涌澎湃的注视下,看到经过的闫毕。
他似乎有所察觉,隔着人群与杨枫野对视。
仅仅一眼,再次引起公馆里的躁动。
有什么玻璃打碎的声音。是一个女生的眼镜摔在了地上,她蹲下去,动作缓慢,但皮下的青筋已经扭动成蚯蚓状的凸起,显然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反射的光芒中,能够看见她逐渐变成猩红色的瞳孔。
“胚胎啊。”画家感叹,“这就是胚胎。”
他是这群骚动中最先回过神的,还友好地用画笔在杨枫野面前转了个圈:“醒醒了。再看人家也不会跟你认识的。”
闫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的簇拥中。
杨枫野眨眨眼,轻笑了一声:“说不定呢。”
“你还挺自信。”画家稀奇,“感受到了吧。百闻还是不如一见。”
虽然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但杨枫野还是点点头。
属于公馆的患者,杨枫野见过一个。
向葵。
在更早的时候,蛊虫计划里向葵曾经使用过【同罪】的异能,在这个异能编织的巨大幻境里。杨枫野短暂地与向葵共感,体会到作为患者的多种情感。
深陷畸变的恐慌,漂泊不定,全无终点的不知谓,一种置身于无垠空间里的窒息。
以及最后……杨枫野放纵了自己的情感,掐死畸变生物的时候,睁眼发现是闫毕。
那时她以为是幻境带来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作为向葵,而对闫毕的渴求与杀意。
于是杨枫野说:“我想杀了他。虽然我认为我并不是一个爱好杀人的人。”
画家:“……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像人说的呢?”
杨枫野淡淡看了他一眼。
“胚胎是什么?”
“档案给的名字。”画家说,“但有人猜,有点像胎盘?”
“胎盘?”
“古时江南有盐商嫁女,产婆将染血的胞衣埋入后院梧桐根下,来年开春时开出的重瓣竟如幼儿啼笑,其花蕊香气浓郁,过路人无一不驻足。取之,食之,大补。”
“吃人啊。”杨枫野说,“这都是什么封建习俗了。”
画家耸耸肩:“但是你不可否认,你也想吃他。”
杨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