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悲想帮着说些什么,被歧阳子瞟了一眼,苦笑着摇头不再开口。玄止看过来,歧阳子才道:“同悲尚有一魂二魄在我身上,他前世记忆只到在九山救下濒死的我那时,当年真相如何我二人皆不记得。更何况,时至今日,我仍觉妖物合该死尽,没什么好辩白的。”
这话令在场妖仙脸色一变,但比起愤怒,更多的还是畏惧。
裴锦春不是歧阳子,后者为世人所知是他杀妖夺丹、以此捷径才偷奸修得仙身,可若是前者说这话,那便截然不同。早在他们大多数尚未修成仙身时,裴锦春‘一心一剑’的盛名便已被众人熟知,即便是后来的天剑门玄止也无法与全胜时的裴锦春争锋。裴锦春能成仙完全是因为他足够强,即便此刻失去几魄成为‘歧阳子’的他已不复从前,却也不是只有百余年修为的散修可以匹敌的。
“看来只能等此间事了,我再未前辈与同悲大师寻些保全之法了。”
同悲却摇头道:“世间众生各有缘法,此为贫僧与裴施主的因果,玄止施主不必为此费心了。”
连同悲都开口否了,玄止知道无法,只叹了口气便不再提此事,转而道:“裴前辈传讯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安排?”
歧阳子伸手捏了捏眉心,而后抬眸看向玄止。
“喊你们去当救世救难的活神仙。”
第49章 被留下的
再次见到荣枯大师时,他人瞧着虽未见苍老之相,可周身死气萦绕难以忽视。
分明已是将死之人,却被一口仙气儿生生吊着命。或许早几十年还不显,可如今荣枯大师寿数将至、肉身衰败,众仙便瞧得出其中关窍。
玄止当即看向不远处正与同悲小声说着什么的歧阳子,旋即令人上前,向荣枯大师微微颔首致意,尽管对方只是个年岁修为皆不如自己的凡僧,但仍值得人敬佩。
荣枯大师见在场有数名人仙,亦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拄杖让开位置,引玄止等众仙亲眼一观。
先前祸兽破阵被歧阳子与同悲联手压下,离远些已察觉不到丝毫混沌之气,如今距离那封印大阵几步之遥,众仙才觉察到那股令他们毛骨悚然的森冷之感,确是祸兽气息无疑。
好在众仙先前已同玄止玄澜压制过两处大阵,如今再看,虽不免被此处阵下霸道骇退一步,却不至于心生慌乱,反教那阵下祸兽得了食粮去,可面上凝重起来,不由纷纷看向玄止。见他盯着歧阳子看,也跟着看过去,唯独不敢轻易接近。
只因裴锦春比所有仙者都要年长,他昔年在一心宗凭一剑登仙时,在场人仙绝大多数都尚未出生,即便是如今公认的剑首玄止当日也不过是刚刚拜入天剑门的少年人。面对如今前尘尽忘、性情大变的道宗大前辈,众仙实难亲近。至于余下几妖仙更是绝不敢接近,毕竟裴锦春曾屠尽九山群妖、而忘却前尘的歧阳子屠妖取丹,对曾为妖族的他们来说,委实不是个能亲近的对象。
这时候除了玄止和同悲之外,也唯有楼巳敢接近了。
“师尊,您……”
如今楼巳道一句‘老人家’倒真是合情合理了,可他却叫不出口了,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什么,只是犹豫着唤了一声便又闭了嘴。
歧阳子倒没有驳了他的称呼,闻言转过头淡淡开口询问道:“何事?”
“您…真的是……”虽然早有猜测师尊与玄止是相识的,先前也已知晓师尊很大可能就是昔年道宗剑首‘裴仙子’,可当真看到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神态时,楼巳仍不免有几分恍惚。
歧阳子神色依旧淡淡,他似是已明白楼巳要说什么,平静道:“前尘如何皆不重要,你若觉得难以接受,便还是将我看做记忆之中的人便可,无甚区别。”
“哈、哈。”楼巳干笑两声,拍了拍自己的头,再抬眸时已又变回了一贯那副不太正经的模样,他摇头道,“徒儿只是乐糊涂了,没敢不认师尊!谁能想到我拜了个师父,竟拜到了当世剑仙大前辈,徒儿这是如有荣焉啊!只不过师尊您的眼睛……”
一段时日不见,歧阳子双眼妖化严重,已不仅是先前眼白中有黑纹而已,一只眼彻底变成了如蛇那般的竖瞳,另一只眼睛虽没妖化得那么彻底,看着却不甚乐观。
“看着可怖?”说话间,歧阳子主动闭上了眼,他不依赖双目视物,自然也不是非得日日睁着。他嘴上冷淡,可实际上还是十分照顾旁人心思的。楼巳连连摆手,刚想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被歧阳子打断,接着道,“无妨,无需在意。”
轻描淡写,将自己身上所受苦难一笔带过。
同悲闻言,看向歧阳子的眼神十分复杂,但他并没有‘擅自’替对方不满或感动,双手始终于胸前合掌,只默默站在对方身边。
“双手伸出来。”歧阳子忽得开口,并未明指,但话显然是对着楼巳说的。后者心中虽有疑惑,却依言照办,将双手手掌摊开朝对面伸了过去。
下一瞬,歧阳子上前两步,一把扣住楼巳肩头、
有些吃痛,楼巳没忍住出了点声,旁人闻声看过来,却只见歧阳子双手自楼巳肩头一路滑至手肘处,向内一旋,使得楼巳手掌向下。紧接着停在手肘处的手便继续下滑到楼巳手腕处,抓着他掌心相贴。再掰开时,楼巳双掌中赫然凝出一股黑气,掌心还结出两枚完全相同的黑色印记,只是一时瞧不出出处来。
楼巳刚才还懵着,就感觉一股暖流浸入骨髓,将多日来身体的不适都集中在双臂,又跟着歧阳子双手的动作一路引到掌心,刚刚合掌时最为清晰,他只觉掌心之间像是攥了一块千万年的寒冰,冻得他指尖都麻了,就想赶紧分开,好在是被歧阳子按着没能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