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了觉等人已十分清楚自己越是害怕,越是会助长祸兽之力,可恐惧还是不由理智控制。紧咬要关却止不住身子战栗,周身先是畏寒,继而四肢力气像是被尽数抽空,连互相搀扶站起都变得格外艰难。
浑沌庞大的身躯扑到岸上,大浪席卷而来,便在众人避无可避之时,四周忽得乍现金芒,无形之壁将洪流尽数挡下,众人身上连一滴水都未沾到。只不过此时所有人皆是惊魂未定,心神还未从刚刚即将被巨兽与海水吞没的恐惧中缓过来,仍有些痴痴地盯着被劈开的洪流。
许久,不知是谁长舒了一口气,余下其他人才跟着将方才憋住的那口气呼出,心跳如擂鼓,只觉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一般,久久方得回神。
歧阳子白衣翩然,足下踏风,几步越过尚呆愣的众人,将被浊气牢牢困住的同悲一把拉开。
灰衣僧人此刻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好皮儿,僧衣早已被浊气割得破破烂烂,脸上、手臂以及胸口的伤痕尤为密集,伤口处流出的血尽是黑色,而伤得最重的,无疑是同悲的一双手。
手心已被浊气烧灼发黑,皮肉早不知被削去多少,伤口深可见骨,险些将双手手掌一并洞穿。方才同悲的手掌垫在最下,此时骨头显然已断掉了,随着歧阳子扣住他手腕一拉,碎成数瓣的舍利啪嗒一声滑落,佛珠上余下的菩提珠也散落一地。
同悲面如金纸,不过也不知是否因为鲜有痛觉的缘故,他面上倒是未见痛苦之色,只是微蹙着眉抿唇不语。方才若不是他几乎耗光自己仅有的功德强行压住祸兽阵眼,其他人根本等不到歧阳子折返回来相救。
“你找死?!”
歧阳子的手死死扣紧同悲右腕,似是气急又似是紧张同悲的伤,自他现身于人前,一直都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何曾有过着急的时候。
“贫僧无大碍。施主……还请放手。”
闻言,歧阳子手上的力道却是更重了,同悲并不感觉疼,但自对方掌心传递至他四肢百骸的暖意确是感受得清清楚楚。混沌浊气被从伤口逼出,虽然未能立即痊愈,那些伤看着依旧十分吓人,可流出的血却不再是黑色了。
是个人都能看出,此刻同悲身上已只剩下了皮外伤,并不会危及性命。
“师叔!真人!”
了觉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一缓过劲儿来后便立刻奔到歧阳子和同悲身边。他低头看了眼地上散落的珠子,立刻招呼师弟们一同拾捡起来。
“把手伸出来。”
了觉刚蹲下,就被人提着衣领拽起来,歧阳子也不多废话,直接让他将受伤的手伸出来。
只见歧阳子将手悬在他双手之上,不过数息之间,受伤灼痛便已不再,原本溃烂的皮肤也隐有恢复之相。了觉有些不可思议地攥了攥拳,触碰伤处的疼痛感虽还在,这双手却已能如常抓握,不见方才溃败之势。
“多谢真人!”
“吼!——”
祸兽此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众人只觉一阵耳鸣晕眩,双手用力捂住耳朵才勉强好过一些,可仍感觉五内俱焚,喉咙已然尝出一丝腥甜。而随着浑沌六足焦躁踏地,天地也为之一震,脚下土地竟裂开一条大缝,所有人被震得东倒西歪。
歧阳子足下始终如履平地一般,他双手于身前结斗牛印,霎时祭出一只铜鼎模样的法器。
原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小鼎落到地面后竟在数息之间成长至一人高的大鼎。歧阳子手腕再一翻,掌心竟冒出一团金芒火团,扬手将其丢入鼎中,下一瞬,那祸兽掀起的滔天海浪竟一股脑朝鼎中涌去,更准确的说,像是被吸到鼎里面去的。
那铜鼎在滔滔江海面前显得十分渺小,可鼎中却像是有无穷无尽之境,无论浑沌如何搅动海浪,最后也通通被那鼎吸了进去。不仅如此,那鼎吸收了无穷无尽的海水后,竟平息了大地震动,僧人们将无辜的渔村百姓都带到铜鼎旁边,免得他们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真人!祸兽为何如此狂躁?”
“有人自作聪明将补阵封上了,邪祟浊气自然尽数回归真正的阵心。不过……”歧阳子单手捏诀卜了卜,随后轻嗤出声,话说一半,他将头转向状态有所好转的同悲,快步走过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往自己面前一扯,“祸兽原不该这般快苏醒。同悲和尚,我现在倒有些好奇你前世究竟是何人了,为何偏偏你一碰,那大畜生便有如此大的动静?”
“前尘往事,无人可知,贫僧也无法为施主解惑。”
“呵!也罢!”
歧阳子冷笑一声松开手,挥袖将锈剑周遭掩埋的草木土地尽数掀起,露出被掩藏许久的封印法阵。
“和尚,你们先前是不是说过你们有法子加固此印?”
了觉看着那与住持所授图纹几乎一致的大阵,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歧阳子双目已盲看不见,便立即出声道:“贫僧等尽力一试!”
“可别搞砸了。”
歧阳子并未多言,召出十数法器环绕自身,背对众僧径直向外走去,只身迎上那六足无头的祸兽。
……
而此时此刻,阵心之西北,小城外空中乌云消散,浊气渐弱,众道修见此情景皆是面上一喜。
待他们冲入城中寻找玄止上仙会合时,却见玄止面上并无半分轻松喜色,反而长眉紧蹙,面色难看。就连一向没个正形的楼巳也是薄唇紧抿,任来人问什么都不发一声。
玄澜起先还有些不解,不过在细观过城中阵法后也皱起了眉,下意识看向师兄道:“竟只是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