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要一人独挡?”
同悲此时开口道:“并非一人,还有我。”
百余年前封印祸兽本就是这同悲与裴锦春所创,如今他二人开口,玄止纵使担忧,但他并不擅封印阵法,是以只能全权信任同悲与裴锦春。
祸兽之灾不容耽搁,玄止应下后当即与师弟玄澜着手分派各门道修驻守八卦阵位。
同悲神魂归位,又因为魂魄在人仙身中养了百年,如今的他也和裴锦春一般,身中兼具仙佛两重力量,前世今生记忆情感相融,虽仍是‘同悲’,却非前世的他。
裴锦春虽目不能视,却敏锐察觉到身侧人气息有变。
“何时通透了?”
“在你那句心如浮云、意似流水之后。”
“虽不知你是怎么想通的,但总归算是好消息。”
裴锦春没有追问的意思,同悲却不打算就此罢了,他主动说道:“前世不懂情爱,视之为洪水猛兽。今生为人,以常人之心与你相识相知相伴,起先总是自扰,未能真的跳脱外相勘破本心。如今三魂七魄俱归,再听点拨,心境已然不同。恍然有所参悟……”
裴锦春也不打断他,他二人行走于浓浓浊气之中,却犹如寻常散步般全无影响,察觉到身侧脚步停住,他才站下,缓缓回身出声道:“同悲?”
温热手掌于漫漫虚无之中包裹住他的手,力量很大,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不取不舍,即成佛道。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同悲转身过来将裴锦春整个拥进怀中,力道之大,好似要将面前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这便是我的本心。”
二人共享感知,无需复杂言语,更无需缠绵情话,如此也能教彼此心意相通。
“我明白。”
裴锦春最终选择将大阵布在一片罕有生灵能至的孤海之上,同以八卦阵法呼应九州各处,八阵位则以他魂魄相填,只是命魄消散,除去百余年前寄存入一心剑中的一魂,他又另剥出一魂填之。此时此刻,支撑这副身躯的便只余一魂,剥出一魂,裴锦春便不仅是目盲,他五感尽消,这世上万千繁华于他而言,不过一片虚无。
不能听、不能看、亦不能感,唯有正下守住地坤阵的同悲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存在,待得九州焰火燃起,也是同悲借由心念相通传达给他。
裴锦春与同悲同时划破双手掌心,引至纯之血入阵,以仙佛精魂配合大阵将盘踞九州的祸兽吸引至这孤海之上。
也是幸得裴锦春如今五感俱消,看不到祸兽齐聚时那一幕幕人间惨剧,听不到哀嚎、也感受不到痛楚,唯有心中坚定一念另此刻阵法之强无与伦比。
孤海中并无生灵,待那些庞然大物入了圈套,同悲双手合十,起身低声诵着经文,抬脚朝无边孤海中走去。
一脚踏入水中时,异象乍现,同悲脚下乍现朵朵佛莲,他于水上行走如履平地一般,沿阵法绕行一周,那群祸兽竟似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每每自身边略过,直朝着高悬天上的裴锦春发出不断嘶吼。
到四方位时,同悲才会略停顿一会儿,而在他离开后,四方竟幻化出几尊佛法相,彼此相连,在封印阵法之外形成一层屏障,将祸兽逃走的路封堵住。
裴锦春祭出的两魂六魄原就是以消耗生魂为代价引祸兽入局,如今魂魄消耗殆尽便如同熄灭的烛火般,再不存于人世间。而当祸兽失去追寻的目标,发觉这阵法不过是假象时,为时已晚,终究不过是追逐人心恶念的‘野兽’,无甚智慧。
倾仙佛之力设下的封印大阵自上下围拢,最终被挤压成巴掌大小的黑雾团。同悲双手包住那团混沌,以佛法再予以一层加固,也是在此时,他切身感受到了穷途末路后的反抗,饶是他如今半成的佛身,触之仍觉有锥心刺痛。
耳饰上的佛牌啪嚓一声断成数截,可与此同时,方才五内俱焚的痛楚也在一瞬消失,身体如旱地降下甘霖后舒畅,缘是裴锦春先前以舍利碎片和功德为他炼制的法器在刚刚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同悲收敛心神,趁此助天上的裴锦春将祸兽残余打入阵下,两道金光降下,汇入阵中,孤海海面最后掀起几道波澜后慢慢归入平静。
祸兽镇伏,九州又可享百余年的平静。
然而就在此时,裴锦春却似脱力般自天上直直向下坠落。
同悲仰头疾行几步,竟飞身向上,于半空中脚下乍现金莲佛座。他伸出双臂将坠落的人牢牢揽在怀中,尽管此刻他亦是精疲力竭。
裴锦春此刻气息微弱,他就那么静静枕靠在同悲怀中,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就连仅剩的那一魂也要散了。
同悲右手放在心口处,就在刚刚那一瞬,他已修成真佛身,如今胸膛里缓慢跳动的这颗心脏,已是崭新的金莲佛心。
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裴锦春,同悲抬手抹去怀中人唇角鲜血。下一瞬,他没有丝毫犹豫,五指陷入心口,将那颗金莲佛心取出,又忍下撕心痛楚将自己三魂七魄一分为二,与佛心融成一颗金珠。
金珠抵在裴锦春唇边,却奈何对方牙关紧咬,同悲垂眸将金珠服下化开,把怀中人温柔托起,低头落下一吻,将自己半数神魂灵力渡了过去,再将裴锦春仅余半魂引入自己体内。
互为半身,即成永生。
……
“国公爷,属下有事禀报。”
距当年九州灾祸已过去快了十年,裴钦双亲也不幸沾染浊气一病不起,少年人承担起整个国公府的担子,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的男人业已成为朝廷栋梁,成亲后性子也稳重许多,如今做了父亲,再难见十年前天真烂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