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渝侧身递给他一个眼神，提醒他别再说了。
黄沛文被迫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开口，气氛一下子凝固。
最后还是始作俑者开口打破僵局，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干嘛这个表情，我都二十四了，网上前两年就喊我退役，能熬到今天不错了。再说我家离基地又不远，搬走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等这两天收拾完办个乔迁宴，到时候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话音刚落，不等其他人开口附和，游扬已经转身进训练室，丢下一句：“无所谓，走就走吧。”
剩下陈嘉泽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下一秒，脸上都露出“完蛋了”的表情。
游扬这人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硬，但最硬的还是那张嘴，当她开口说出“无所谓”这个词的时候，就表示天要塌了。
黄沛文吓得赶紧跟着进去：“扬姐……”
时渝也知道她气坏了，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垂眼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按下电梯的按键。
候湛言看看他，再看看训练室的方向，纠结了两秒，最后跟他一起走进电梯。
……
游扬承认，自己是被某人提出离队的事情搞破防了。
但更让她破防的点在于，她今天表现出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并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工作太忙、或者太沉浸在夺冠飘飘然的感觉当中，而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断否认他即将退役这件事。
甚至假定了他会再跟她们打一年如此荒诞的可能。
直到今天他回来，说要收拾行李马上搬走，才终于用事实扇了她一巴掌，把她打醒。
游扬有种强烈的被背叛的耻辱感。
连带着她刚才说的那一通还想跟他一起打德玛西亚杯的话也显得很可笑，人家都要走了，还非要强留，这不是有病么。
游扬坐下来，戴上耳机，隔绝了黄沛文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打开游戏进入排位。
深吸一口气时，她才发现自己气得在颤抖，连呼吸都颤得厉害，像开在全是石子的破路上的拖拉机。
但是无所谓啊，他要退役就退役，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ad，离了他又怎么样，总会有人补他的空缺，难道她离了他还不会打野了吗？
再说电子竞技本来就是这样的，年龄上来了反应力下降，操作下滑。等到明年，即便他二十五岁了高龄还非要打职业，TKK还不一定要他呢。
就算他们四个同意，洪哲骏能同意吗，毕智杰能同意吗？LPL现在有几个二十五岁还在打比赛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连进世界赛都难，更别提冲击什么S冠。
所以走就走呗，这样也好，至少他的职业生涯不会出现第二个东非大裂谷。
游扬一边想，手指重重在键盘上砸着，“砰砰砰”敲出一行字，威胁二楼赶紧把打野位乖乖给她让出来，别逼她扇他。
……
楼上
候湛言跟着时渝进了他房间，一屁股在他床上坐下，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时渝拉开衣柜门，拎出底下的行李箱在地上摊开，动手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从衣架上取下，一边回答：“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原先的目标就是在今年拿到冠军，然后退役，现在目标达成了，跟俱乐部的合约也到期了，时机刚刚好。”
候湛言叹了口气：“应该不是因为你的手伤吧？我们去世界赛之前，军哥不是说你恢复得挺好的么，世界赛这一个多月赛程也没有很吃力，都是快攻结束，bo3跟bo5都没打满过。”
时渝点头：“对，我现在的右手基本恢复到正常情况了，前段时间去复查，医生说没有看到炎症。”
“那你为什么非要退役，既然手没问题，不是可以再打一年吗？”候湛言问。
“再打一年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手打废了再退役，不能完好无损地离开？”时渝反问。
“……”候湛言一下子被问住，道，“我只是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只要还能再打下去，就会尽全力去打。你S11最难的时候，打着封闭针都坚持下来了。”
“那只是因为我不想在最低谷的时候离开，不想带着各种各样的骂名消失在这个圈子，那样太耻辱了，不是因为别的。”时渝回想起那个时候，脸色不自觉地冷峻了几分，随后又缓和下来，“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说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时间，我想要一个善始善终的结局。”
“那扬姐怎么办呢？”候湛言终于问出最核心的问题，“我们几个当然都能理解你的想法，也都能接受。但是游扬她才打职业一年，还没经历过身边的队友来来去去这种事，更何况队里她跟你关系最好。你刚才肯定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接受不了你要走。”
“我知道，”时渝听他提起游扬的事，平静的语气总算有了点波动，“但今天就算不是我，也可能是队里的其他人要走，这种事她迟早会经历的，早一点没什么不好。我不可能因为她的情绪就改变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
“现在转会期也开始了，这两天就会有新人来TKK试训，我要是不尽快搬走，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新人到时候的处境会很尴尬。”
对面的人听到这儿，终于沉默了，最后只蹦出来一个“草”字：“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才是我们队里最冷血的，我本来还以为你对扬姐有意思。”
时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评价他“冷血”，愣了一秒，奇怪道：“我喜欢她，跟我要退役这两件事之间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