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老太太拉下了脸,罗氏的脸色也冷了几分。
两人带着丫鬟匆匆离去后,苏云瑶也搀扶着刘氏,离开了客院。
院里一时安静下来,黑沉眼眸紧紧追随着她离去的方向,裴秉安抿唇不语,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到了她送给他的清热下火的苦口茶汤。
过去三年,每次她莫名其妙送给他那些苦汤,难道都是因为她在长辈那里受了气,才特意送与他的?
原来她在暗暗拿他撒气。
他剑眉拧起,立即大步流星地追了过去。
第29章
回到紫薇院,安顿好了婶子在厢房休息后,回到正房,苏云瑶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裴秉安早已来了屋里。
他身姿笔挺,端坐在次间的圈椅上,一贯不辨喜怒的脸色肃然沉冷,斜飞入鬓的剑眉拧成一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他抬眸向她看了过来。
“婶母身体可好些了?”
苏云瑶点了点头。
婶子已从方才的眩晕之中缓和过来,千山与宝绍打架的事,错不在千山,她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反过来叮嘱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况且,当着众人的面,姑爷秉持公道,没留情面说了长辈的不是,如此已经足够了,以后她留在府里的日子还长,万莫再与长辈伤了和气。
“好多了,夫君不用担心。”
桌案上有一碟她爱吃的蜜饯,还有一壶她之前泡好的茶,尚还温热着。
她微笑着看了裴秉安一眼,在他对面的美人榻上坐下,道:“夫君吃蜜饯,还是喝茶?”
裴秉安思忖一瞬,抬眉看着她,道:“可还有特意为我熬的清热下火的汤药?”
苏云瑶垂眸,暗暗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今日处事公正,她也没受闷气,怎还会给他熬苦汤喝?
“没有,夫君喝盏清茶吧。”她扬起秀眉,温婉笑道。
裴秉安沉默不语。
他猜测得不错,苏氏每次给他熬汤,都是在长辈那里受了气,才故意拿他出气。
既是这样,为何不对他坦言相告,而是暗中使这种小伎俩?
他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正要开口质问时,忽地又拧起了眉头。
记忆中,似乎她曾向他提过,是成亲第一天,祖母生病让他们守夜时,还是成亲第二天,母亲让她站了一个时辰规矩时?
亦或是两者都有。
只是他未曾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她初到裴府,对长辈尚不熟悉,没有尽到孝敬敬重长辈的心意。
也许之后,她还曾向他提及过,不过他忙于公务,鲜少理会府中琐事,从未放在心上。
所以,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向他诉说什么,只是尽着长孙长媳的职责,为他打理家宅,替他侍奉长辈。
时至今日,他才赫然发现,嫁进裴府三年,身为他的妻子,她没有什么失职之处,没有向他抱怨过长辈,没有对他发过什么牢骚,甚至他的月俸从未交给过她,她也只是微笑置之,没有嗔怪过他。
看他久久没有开口,苏云瑶提起茶壶,给他倒了盏茶。
清澈的茶汤,散发着袅袅热气,清淡微甘的茶香留于唇齿之间,是他惯常最爱喝的。
不是名贵的雪顶茶,不是罕见的御赐珍品,普普通通的茶水,只是经过她手而已,便有一番与众不同的味道。
“云瑶,祖母与婆母都是长辈,也许以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沉默数息,裴秉安道,“以后,你若是在府内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我会秉公处理的。”
苏云瑶咬蜜饯的动作微微一顿,蹙起秀眉盯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这厮今天怎会说出这种温言软语来?
若搁在以前,受些祖母与婆母的刁难冷脸,她送他一碗苦汤也就罢了,可今天的事,她实在忍无可忍,不能再不计较。
她是让祖母婆母说了软话,赔了不是。
可是,当着府里众人的面,她下了上头两层长辈的脸,她们定然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况且,府里还有敌对的弟媳,让人操心的弟妹,更不用说他那柔弱的妾室宋婉柔,如果他能百忙之中留心后宅的琐事,凡事秉公处理,和离之前,她的日子也许还能好过些。
她嘱咐了刘信在外头看宅子,只是还没寻到合适的,她习惯了凡事计划周密,稳妥了再行事,若非如此,她该早就抽身和离,去过自己逍遥自在的好日子,远远强过困在这方寸之地的后宅,应付这些耗费心神的事情。
“多谢。”既然是他的好意,却之不恭,苏云瑶微笑看着他,手指轻快地叩了叩桌案。
垂眸看着她,裴秉安唇畔浮起一抹笑意。
这些日子,暗暗观察着她,他已发现了她的一些喜好特点。
比如说,她喜欢读无用的话本,喜欢吃甜腻的蜜饯,喜欢姿态慵懒不够端庄地靠在美人榻上歇息,而她眨巴着长睫轻轻抚摸她手腕上的绿玉镯时,是在凝神思考对策,纤指轻快地叩响桌案,是她心情轻松愉悦之时。
现在,她的心情不错,说明他说的话,合了她的心意。
怪他不够细心,忽视了她在裴府的处境。
早知她想要和离,只是因为在长辈那里受了气,他早就会为她出头,也省得这些日子,他夜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如此以来,她定然没有了和离的念头,以后会安心呆在府里,替他打理家宅,为他绵延子嗣。
天色不早了,苏云瑶从美人榻上起身,打算如往常般目送裴秉安离开紫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