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坊中所需的香料,有些也购自灵山脚下的花棚中,那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趁着今日天气大好,铺中无事,她便打算亲自去一趟。
苏宅的车夫姓陈,管着宅中喂马与赶车的差事,只是,今早一起来,他觉得那膘肥体壮的黑马像是生了病,马槽中的食料没吃多少,整晚上都没精打采地卧在棚里休息。
“主子,马好像病了,今日不能让它出车了。”
苏云瑶亲去马棚看了看。
黑马一见她进来,便打着响鼻想站起来,她轻轻抚摸了几下它的脊背,温声细语说了几句什么,黑马便嘶嘶鸣叫几声躺回了原处。
“去请兽医来瞧瞧,莫让它吹风受了凉。”
叮嘱了车夫几句后,她去车行另赁了一辆马车。
赁来的马车,连车夫带马车都是车行的,车夫是个个子矮小瘦弱的年轻男子,相貌平平无奇,扔到人堆中也是最不起眼的那种。
“这位姑娘,你们要出城吗?”男子开口说话时,低沉的嗓音像破锣般粗哑难听。
他的声音特殊,苏云瑶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是的,你以前可赶过马车?”
男子用力拍了拍胸脯,卖力举荐自己。
“我赶车最稳了,整个车行的人,都不如我赶车赶得好。”
闻言,那车行的掌柜走过来,笑着道:“姑娘,你尽管放心让他赶车,他要是赶车不稳当,回来我把赁钱如数还给你!”
有车行的掌柜作保,苏云瑶便没再多问。
带着青桔登上马车后,那车夫按照吩咐扬鞭行车,马车不快不慢地向前行去,遇到坑洼之处也没有颠簸之感,可见这车夫果真是个赶车的熟手,苏云瑶便慢慢放下心来。
从校尉胡同到城郊的灵山,需要大半个时辰的路程,马车从熙熙攘攘的城中驶出,不疾不徐地驶向人迹逐渐稀少的城郊大道。
马车里,靠在车璧上随意地翻阅着手里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话本子,苏云瑶突然秀眉拧起,神色微微变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在方才,那本来平稳行驶的马车,速度没来由得加快了许多。
第80章
劲风从车畔呼啸而过,厚厚的暗云遮蔽了日光。
马车陡然加速,拉车的枣红色高头大马突然疯了般扬蹄向前狂奔,异常突兀高亢的嘶鸣声回荡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间,惊起枝头鸟雀惊慌失措地扑棱棱飞向远处。
沉重凌乱的马蹄声如催命的战鼓擂起,这番不同寻常的动静早已惊动了车内的人。
在青桔惊慌的大呼小叫声中,苏云瑶抓紧车壁上的扶手稳住身形,秀眉紧拧成一团。
“怎么回事?”
她沉声高喝,问那车夫,马车颠簸着往前奔跑,隔着一扇车门,隐约看到车夫正努力地扯紧缰绳,似乎想要让疯马听话地停下来。
“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且坐稳了,我会让它停下来的。”男人听上去十分镇定地开口,嗓音仍然如破锣般粗哑。
听到他的话,苏云瑶并没有放下心来,山脚下崎岖陡峭的山路从窗旁接连而过,她的脸色不由变白了几分。
她自小便跟爹爹学会了骑马,对马儿的习性有所了解。
眼下这匹马突然失控疯跑,原因不一而足,有可能是突然受到疼痛难忍的外伤,比如说马蹄扎进了铁钉,也有可能是吃了有毒的料草,又或者,此地对它来说太过陌生,因而产生了不安与恐惧。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若不能及时让马车停下来,他们很可能面临车翻人亡的危险。
可眼下这马难以控制,想要降服绝非易事,看着那马突然一撂蹄子,要朝丛林深处跑去,苏云瑶当机立断吩咐道:“快,砍断缰绳,放马离开!”
若是砍断了缰绳,她们的马车兴许会翻车,车内的人也许会受伤,可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任由这疯马慌不择路地四处狂奔,她们只怕连命都会丢了。
两害相权取齐轻,那车夫应该也懂得这个道理,可谁知这话说完,扯紧缰绳的车夫像是根本没听见一般,反而扬起鞭子,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苏云瑶惊愕地瞪大眼睛,还没开口,那车夫的身子却突然晃了几晃,像是手脚失去了力气似的,从车辕上滚了下去。
扑通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马车很快将车夫甩到了身后,崎岖山路两旁是荆棘遍布的密林,也不知他掉下去后是死是活。
眼下没了车夫,疯马更像没头苍蝇似地循着山路往前跑去,转眼间,方才还人迹罕至的逼仄小路竟豁然开朗,前面的山坡平坦而空旷。
然而,还没等苏云瑶紧绷的心松懈半分,青桔已害怕得高声叫嚷起来:“小姐,悬崖,前面是悬崖!”
疯马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马车冲到悬崖之旁的短短几息,车门被车里的人一脚用力踹开。
苏云瑶紧拥着青桔从车中一跃而下,两个纤细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地。
巨大的冲势没被消去,车马坠崖的瞬间,两人一前一后如山石般翻滚到了旁边的密林中,沉闷吃痛的声音被砰得一声巨响盖住,不知最终停到了哪里。
过了不知多久,四周恢复如常的寂静后,山崖上出现了几个蒙面的黑衣人。
他们循迹向下看去。
那车马早已跌入深不见底的山崖,就算车里的人坠崖时还活着,此时也绝不会再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这起意外的祸事天衣无缝,那车里的人死前绝对不会明白自己是死于一场精心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