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徐夫人时常在房内出神地回忆过往。
徐家本是杏林世家,公爹因医术非凡,深得先帝器重,丈夫医术了得,继任公爹的院判官职,亦得当今圣上看重。
若非小姑当初在宫中犯事,连累了丈夫,徐家本会继续传承医术,享受荣宠,她的儿子,也该继任院判,大有作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只能在一个小小医堂中做大夫。
思绪飘然许久,又悄然回笼。
看到苏氏这位远亲家的女儿,以及儿子鞍前马后殷勤照顾她的样子,徐夫人转过脸去,不高兴地皱起了稀疏的眉头。
“姑祖母,我做了些沉香饼,晚间睡前,燃上一些,有助于静心安眠。”苏云瑶道。
徐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那香饼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似笑非笑地淡声道:“多谢,你费心了,只是我与别人习惯不同,不爱用香。”
她话音方落,徐长霖便笑着说:“娘,习惯是可以改的嘛,这可是瑶瑶亲手做的,一看便是上好的香饼,你一定用用试试,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徐夫人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徐长霖却装作没看见,而是笑眯眯地吩咐嬷嬷将香饼好生收起来。
“娘,你不是早就想见瑶瑶了吗?今天她特意来看望你,为了庆祝我们相聚,我决定露一手,亲自给你们做道红烧鲈鱼。”
听到他这样说,苏云瑶意外地抬起了秀眉,默默思忖了一瞬。
离开青州,她许久没吃最喜欢的清蒸鲈鱼了,徐长霖会做鱼,他做的清蒸鲈鱼,只吃过一次,便一直让她念念不忘。
“要清蒸的,不要红烧的。”
她微微偏过头去,在徐夫人未曾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对他说。
徐长霖却犹豫了一下。
“大小姐,今天吃红烧的,下次给你做清蒸的,好不好?”他好声好气得同她商量。
看他有些为难的模样,苏云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清蒸鲈鱼最好,如果不是,她只是有一点点失落,但也不会太在意。
毕竟她想吃什么,苏宅请来的厨娘便可以动手做,不是非要他做不可。
看到少爷亲自去下厨,徐夫人身旁的嬷嬷笑道:“夫人,少爷真是孝顺,一直记得您最爱吃他做的红烧鲈鱼。”
闻言,徐夫人面无表情的脸,浮现出一点笑意。
她勾了勾单薄的唇角,突然想起一事,便淡淡笑着看向苏云瑶,嘱咐道:“苏姑娘,我看你和长霖很熟,彼此之间说话,也不讲究什么辈份了,这样却不好,虽说你们年龄相仿,可他到底是长辈,以后不管人前人后,你都该叫他小叔才是。”
苏云瑶愣了愣,随即面不改色地客气笑道:“是我忘了。小叔与我一同长大,我们经常一起玩耍,有时混闹起来,难免忘了长辈与晚辈的身份,就连当初写信,我也没有避讳,直呼了小叔的名字,实在不敬。多谢姑祖母提醒。”
听她这样说,徐夫人低下头,不自在地啜了几口茶。
几年前苏家出事,她曾接连写了许多信来。
当初将长霖送到苏家是为避祸,他在苏家呆了六年,于这一点来说,徐家是该对苏家感恩,苏家落难,不该坐视不理。
但那时他在长公主的行宫中研制医方,不能分心,她便瞒下了消息。
身为寡母,她要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要为徐家多考虑,如此行事,实属不得以而为之。
徐夫人抿了抿唇角,别过脸去,没有再说什么。
饭间,那碟酱香浓郁的红烧鲈鱼端了上来,徐长霖挑干净了刺,先夹了几块放到徐夫人的碗里,又挑了一块鱼肚子上最鲜嫩的肉,放到了苏云瑶面前的碟子里。
“瑶瑶,尝尝我的手艺。”
苏云瑶礼貌地吃了一口,笑道:“多谢小叔。”
徐长霖唇畔的笑意忽然凝住。
他没听错吧,她竟然叫他小叔?
他愕然拧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她几眼,只是苏云瑶垂眸慢慢吃着菜,没有理会他的视线。
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儿子的神情由眉飞色舞变成闷闷不乐,徐夫人未发一言,反觉欣慰。
儿子的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
可苏氏貌美又有财资有何用,徐家最不缺的就是家财,她需
要的是一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儿媳,苏氏无权无势,于徐家没有任何助力。
若非看在苏家当年照顾过长霖的份上,她根本不愿儿子去照护她,将来,更不可能允许她嫁进徐家。
用完饭,客气地闲话了几句,苏云瑶要打道回府。
送她到府门外,当着儿子的面,徐夫人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假意惺惺嘘寒问暖了起来。
在徐长霖返回去取八珍蜜枣丸,府门处只剩她们两人时,她便立即撒开了苏云瑶的手,脸上的慈爱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姑娘,你还年轻,以后早晚还要嫁人吧?我有一个远房表孙,与你同辈,虽比不上长霖,样貌也还不错,家境也过得去,就是没了妻子,要娶一房续弦。你若有再嫁的念头,姑祖母为你说和说和?”
苏云瑶轻轻勾起唇角,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无礼与冒犯。
“姑祖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她顿了顿,亲热地拉住了徐夫人的手,礼尚往来得对她说,“姑祖母寡居多年,养育小叔,实在辛苦,如今小叔大了,姑祖母也要多为自己着想。我有一个远房表祖伯,与姑祖母同辈,样貌家境都不错,也是要再娶一房妻子,姑祖母要不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