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霖接着道:「想想看,救了你的丈夫,就可以保住你的绝大多数家人,这个交易不划算吗?不要意气用事。在这种时候,选择的权利是很奢侈的。」
霍琬死死咬住了下唇,几欲咬出鲜血。
刑房的门被打开了。
徐尚宫步入屋内,在她旁边耳语道:「兰草回来了。」
盛云霖微微颔首,而后对霍琬道:「你自己一个人想想吧。」
说罢,她与徐尚宫退出了刑房。
木门再次被吱呀一声合上。
霍琬呆呆坐在角落里,旁边是凌乱的茅草与吱吱乱窜的老鼠。
何其狼狈啊,她想。
时间仿佛被拨回了六年前,她嫁给陈煜的那一天。曾经在御花园一见钟情的年轻帝王竟然娶了她做皇后,当真是入梦一般。那个夜晚,如珠如玉的少年掀开了她的盖头,同她饮下合卺酒……
她真的以为,他们会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后来,她劝过父亲那么多次,说只要长公主死了,一切都会如他们所愿的。
可那人死了以后,一切却变得更加糟糕。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掀开她的盖头,微笑着问她「皇后今日是否累了」的少年,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对她笑了呢?
霍琬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
屋外天光大亮。从昨夜雨疏风骤到现在,盛云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
怎能不疲惫呢?可她必须继续撑下去。
徐尚宫回道:「兰草带回了霍琬的母亲,且已经跟她说了殿下提出的条件。」
「先让她自己待一会儿。一炷香之后,让她们母女二人相见。」盛云霖道。
——就算霍琬不为所动,她的母亲也会逼着她去救下全家人的。
大约半个时辰后,兰草来到乾清宫,俯在盛云霖耳畔道:「殿下,霍琬招了。」
「怎么说?」
「如殿下所料,她母亲进去后没有多久她便招了所用之毒。太医署内正好备有对症的药材,太医正在加急配药,皇上会没事的。」
「好……」盛云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但她还是得等到陈煜真正好转,才能放心得下。
「……你真的打算放了霍家的人吗?」兰草低声问道,「别忘了,当初的陈焱……」
「没忘。」盛云霖道,「若不是当年我娘求先皇留陈焱一条命,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祸害是留不得的。然而,我毕竟也承诺了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开出的条件是,没有参与过谋反的人可留。但凡知晓此事的,皆为『参与』,全部论斩。剩下的,估计不是女眷就是幼儿。我只说留他们性命且不流放,那便送进庵堂里,软禁至死吧。」
「好,我去拟旨。」
「嗯。」
兰草去一旁替盛云霖草拟旨意。盛云霖则依旧陪在陈煜的榻边,握着他的手。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盛云霖把他的手捧到脸边,闭上眼。
……她对谁都能狠得下心,除了陈煜。
她怎么可能不管他。
「黄喜。」盛云霖喊道。
「奴婢在。」
「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您进宫之前,皇上召了谢大人入宫,问了您的身份。但当时谢大人否认了,说您不是长公主。」
「……然后呢?」
「当时奴婢也不信您回来了。」黄喜苦笑道,「奴婢还劝皇上说,该放下了。可皇上没理奴婢,而是对谢大人道:无论是不是您,都不要把他的计划告知您;既然谢大人说不是,那就更没有告知的必要了。」
「嗯。」
「谢大人走后,皇上思来想去,又写了那封手谕,让奴婢送往谢府。皇上说,若一切如他计划,那您早晚都会知道,且知道以后,绝对不会任由谢大人处理的。届时有这封手谕在,能为您扫平很多阻碍。」
「……」
「老天垂怜,真的是您回来了。」黄喜颤声道,「皇上好几次问奴婢,为何您连他的梦里也不愿意去,难道真的厌恶他到那般地步了吗……」
盛云霖握着陈煜的手,指节再一次收紧。
——怎么会呢?
十年。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年。
要如何才能够轻易放下?
「傻透了。」盛云霖对着陈煜轻声道,「我明明都安排好了,本不需要你这般冒险,不过是麻烦一些,没办法一口气一网打尽罢了,但也总好过你拿命去赌吧?」
随后,她又苦笑了起来。
「也是,都是我带坏的你……」
她便是会拿命去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兰草又走进了殿内,低声道:「殿下,太傅大人求见。」
盛云霖愣了几秒,然后道:「宣吧。」
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轻微地咳嗽了两声,带有刻意的压抑之感。
盛云霖回眸,瞧见他脸上似乎有几分病色。
「你……」
「无事。」谢斐很快应道,「嗓子有些不舒服。」
「注意身体。」盛云霖低声道。她自己的脸色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接下来的几日,朝野上下更是有的要忙。
「我来跟你说前朝的情况。」谢斐的目光滑过她的面庞,落在了盛云霖紧握着陈煜的双手上,「……都写在卷宗里了,你抽空看。」
他把卷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好。」盛云霖点点头。
「那臣先退下了。」谢斐的声音中带有不动声色的疏离。
可她似乎是太疲倦了,连意识都是恍惚的,居然什么没有听出来,甚至没有多想一分一毫。